魁艺把受罚的宣柔公主和立夏带进了妙艺阁的一间画室。
画室中央的画案上放着一幅刚刚画好的工笔美人图,旁边还有成套的装裱工具。
“你们什么时候把画装裱好,交给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这间画室!”
魁艺丢下这句话,离开了画室。
宣柔公主听见魁艺锁上了画室的门,不满的对立夏说:“我听见她和慈贤说的话了。装裱的事情本来应该由她亲自来做的!可她知道你擅长这门手艺,故意让慈贤找茬罚你,再趁机把事情甩给你!她真讨厌!”
立夏倒是对这样的惩罚毫不在意。
她的目光完全被画案上的画作吸引了。
立夏出身于书画世家,爱画,懂画,她自己也是一位丹青好手。
她看着桌上的美人图,赞道:“不愧是长河先生的大作,笔触细腻,线条简洁,细节也刻画得栩栩如生!真是妙啊!”
宣柔公主不像立夏那么懂画,但是外行凭借直觉说出来的观点,往往更能切中要害。
“这幅画确实画的很好。但我总觉得画里缺了点东西。”
“的确是缺了东西。”立夏赞同道,“画中的美人个个唇红齿白,柳腰细眉,美得很统一,但也美得很无趣。
人的美貌并不是越标准,越完美才好。
恰恰相反,美中的不足,才能让人物显得更灵动,更有特色!
画人画魂,眼有灵,心有相。
这幅画,可惜了。”
立夏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和宣柔已经在姆教堂待了将近一年的时间。
她们已经知道了画中的女孩为什么会美得那么千篇一律,那么没有特点。
她们也在经历着同样的事情,经历着自我丧失的过程。
立夏的话并不是在单纯的评价画作,而是在借着画作抒发真情实感。
“每一次,我走过那条彩画长廊,都会想,左梁上的那些良媛彩画画得真不好看。
画上的良媛,她们的事迹和形象都太完美了。完美得不像是真人!
反而是右梁上的那些贱媛显得生动。
她们丑得千奇百怪,但是却那样的真实。
她们才像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被画在梁上的人物。”
宣柔公主被立夏的话触动,有感而发:“我真好奇,那些贱媛到底长成了什么样子。
她们真像彩画上画的那么丑陋吗?
真希望她们离开的时候也有人为她们画像,把她们真实的样子记录下来。”
立夏也和宣柔公主抱有同感。
她的眼睛扫过了画室里的纸笔和颜料,灵机一动,道:“我听说立冬姐姐和谷雨姐姐没能通过‘女试’考试,被贬为了贱媛。
我们都见过那两位姐姐,记得她们的样子。
要不,我们来替她们画像吧?”
“好主意!”
两个女孩一拍即合,当即铺开了宣纸。
立夏提笔作画,宣柔为她研墨调色。
两人忘记了时间,忘记了惩罚,笔走游龙,一心作画。
室外的天色,不停的变换着。
从夕阳西照,到明月高悬,再到月落日升,曙色初醒。
黎明时分,画作完成了。
那是两个美得各有千秋的女子。
一人柳眉凤眼,美得无拘无束。
另一人面容清瘦,眼眉含愁,眸中总是凝着散不掉的哀云。
立夏和宣柔把笔墨扔在桌上,看着完工的画作傻乎乎的笑了。
笑着,笑着她们突然哭了。
紧紧的抱住对方,嚎啕大哭,仿佛要把心里的悲苦和不忿都呕在这一个拥抱里面。
哭完,宣柔公主把谢长河的《良媛图》和立夏的《贱媛图》放到了一起。
“你画得真好!”宣柔公主由衷的说,“比起长河先生也毫不逊色。”
立夏被夸得红了脸,满怀憧憬的说:“如果我是男子就好了。说不定,我也能成为长河先生那样名满天下的画师。”
两个女孩沉浸在创作的喜悦中,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人正透过微微敞开的轩窗,注视着她们,注视着并排放在一起的两幅美人图。
魁艺:“癫女狂语!潦草涂鸦怎么能和先生的大作相比?”
“此言差矣。我倒觉得这女孩极有天赋。她画得很好。”
说话的是一个四十岁出头的男子。
白面白衣,长相儒雅风流。
男子看着在画作上提笔落款的立夏,脸上露出了笑容。
“她叫什么名字?”
“立夏。”
“我记住了。”
……
因为画画耽误了时间,宣柔公主和立夏临近中午才把《良媛图》装裱好,交到了魁艺的手上。
魁艺接过画,讪讪的对立夏说:“长河先生要走了,你随我去送一送他吧。”
立夏受宠若惊。
“我吗?你说我能去见长河先生?”
“是你!”魁艺咬牙切齿的说,“小丫头骗子!运气真好!”
立夏完全没有注意到魁艺的态度。
她被喜悦冲昏了头,欣欣然的跟着魁艺走向了停在姆教堂门口的马车。
宣柔公主远远的站在一边,看着魁艺把立夏送上了马车。
过了许久,立夏才从马车上下来,手里拿着一幅画,看样子是谢长河送给她的。
宣柔公主羡慕的迎了上去,拉住了立夏的手,好奇的问道:“你和长河先生说了什么?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立夏不语,紧张的回头看向了身后的马车。
谢长河正好在此时掀开车帘,从车窗里探出头,看向了两个女孩所在的方向。
宣柔公主的目光和谢长河短暂相交。
这位名满天下的画师果然如传言所说仪表堂堂,相貌俊逸。
谢长河微笑颔首,冲着立夏点了点头,然后放下车帘,策马离开了。
魁艺目送谢长河离开,转身对立夏说:“长河先生说的话你都听清楚了吧?
以后你可要好好的表现,不要给长河先生丢脸!”
言罢,魁艺转身走了,嘴里还不忘咕咕哝哝,说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立夏像是石化了,站在原地不说话,脸上的表情非常奇怪。
宣柔公主察觉出立夏不对劲,担忧的问:“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立夏不回答,把谢长河赠给她的画递给了宣柔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