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坳里的废村静得吓人。荒草没过脚踝,缠在断墙的砖缝里,苔藓渗着潮气,踩上去“黏糊糊”的。仅存的几间大屋塌了半边,梁木斜插在地里,像被打断的骨头,夕阳泼在上面,镀了层锈红,倒像干涸的血。
辰荣残部缩在最完整的那间屋残骸里,看见相柳扶着望舒进来,攥着断刀的手先松了松,眼尾跟着泛红——可看到相柳肩头渗血的布带、望舒白得像纸的脸,刚亮起来的眼神又暗下去。略懂医术的老周凑过来,指尖刚碰到相柳的绷带,就倒抽口凉气:“这黑气……还在往骨头里钻!”
“先管他们。”相柳把望舒往墙角的干草堆推了推,自己靠在断墙上,指节敲了敲砖面,黑血顺着指尖滴在荒草里,“石坚,报数,说追兵的情况。”
石坚抹了把脸上的泥,声音哑得像磨过石头:“能站着打的十一个,三个断了骨头动不了。影刃是打跑了,但他们的鼻子灵,幽冥主力肯定顺着血迹跟来——最多熬到天亮,这里就藏不住了。”
屋里静下来,只有重伤兵压抑的咳嗽,在断墙间撞来撞去。十一个人对几十号追兵,跟拿鸡蛋碰石头没两样。望舒攥着相柳的袖口,能感觉到他胳膊上的肌肉绷得紧,却没敢说话——她知道,现在慌也没用。
相柳挪到破窗边,从砖缝往外看。废村依着山,只有一条窄道能进来,道边全是陡坡,确实易守难攻,可一旦被围,就是死局。“石坚,带两个人把入口堵了。”他回头,指尖在地上画了个简单的图,“用断木和乱石堆,只留能过一个人的缝,缝后面埋绊索,再在那间塌屋的房梁上堆石头——他们一进缝,就拉索砸。”
士兵们立刻动起来,连轻伤的都撑着墙站起来。老周帮重伤兵挪到更隐蔽的角落,望舒则掏出最后一点草药,揉碎了敷在伤兵的口子上。她绕到相柳身边,想帮他重新包扎肩头的伤,刚碰到绷带,就被他侧身避开。
“小伤。”相柳的眉峰蹙了下,目光没离开窗外的山道,“你省点力气,待会儿……可能要靠你。”他知道望舒的木灵之气能稳住人心脉,不到万不得已,不想让她耗力。
望舒的手僵在半空,看着他后颈沾着的草屑,没再坚持,只是把自己的水囊递过去:“渴了就喝,别硬撑。”她没问阿沅的下落——相柳没提,就是暂时没头绪,问了也只会让他分心。
就在这时,了望的小兵突然扒着断墙喊:“军师!东边!鸟群飞起来了!”
“扑棱棱”的振翅声很快撞进山坳,相柳立刻直起身:“所有人藏好!别出声!”
(转)
没过多久,山道上就传来脚步声——不是轻的,是几十个人踩在碎石上的“哗啦”声,混着黑袍摩擦的“窸窣”响。望舒躲在灶台后,透过砖缝看见黑压压的人影涌过来,最前面的是个拄着骷髅杖的老头,脸干得像树皮,舌头舔着嘴唇,笑出声来:“九命相柳,躲在破村里当耗子呢?出来受死!”
相柳没应声,只是盯着石坚的方向——石坚正蹲在入口的断木后,指节扣着绊索,掌心全是汗。等最前面那只穿黑靴的脚踩进地上画的白线,相柳比了个“拉”的手势。
“轰隆隆!”
堆在陡坡上的乱石和断木瞬间滚下来,绊索同时弹起,把最前面几个教徒绊倒在地!石坚带着人往下扔石块,惨叫声立刻响起来,幽冥的阵型乱了大半。
“杀!”相柳的身影突然窜出去,妖力凝在指尖,不管肋下被邪风刮出的血口子,直抓那骷髅杖尊者的咽喉!他要擒贼先擒王——只有解决掉领头的,残部才有活的机会。
另外两个幽冥尊者立刻扑过来,邪力裹着黑气,直拍相柳的后背!相柳转身格挡,黑气刮过他的旧伤,疼得他闷哼一声,却没退,反而更狠地往骷髅杖尊者的胸口抓去!
辰荣的士兵们也冲了出去,刀砍在黑袍上,“噗嗤”响。可幽冥人多,很快就把士兵们围起来——一个小兵的胳膊被弯刀划开,血喷了一地,刚想躲,就被另一个教徒踹倒在地。
望舒看得心揪紧,指甲掐进掌心。她看见石坚浑身是血,独臂攥着刀,却还在护着身后的伤兵;看见相柳被三个尊者围着打,肩头的绷带全被血浸透,动作越来越慢。
不能再等了。
望舒站起身,双手结印。木灵之气顺着残垣的裂缝钻出去,缠上士兵们带血的胳膊,像刚抽芽的藤——士兵们突然觉得浑身一暖,伤口不疼了,连挥刀的力气都回来了。“是望舒姑娘!”有人喊了一声,士气瞬间提上来。
她又分出一缕精纯的灵力,悄悄缠上相柳的手腕——这股力不打架,只顺着他的经脉走,帮他压下体内的黑气,替他挡掉些邪风的冲击。相柳立刻觉出不一样,动作快了点,一把抓住骷髅杖尊者的手腕,妖力直往他脉里钻!
“噗!”尊者喷着血倒飞出去,撞在断墙上,没了动静。
望舒的身子晃了晃,木灵之气耗得太狠,她眼前发黑,差点栽倒。可就在这时,她瞥见村落最里面那间塌屋——地基下的一块石板,突然亮了亮。
石板上的图腾像被风吹燃的火星,闪了下就暗下去,快得像错觉。可望舒认得那纹路——跟阿沅袖角的金纹,是一样的。
几十里外的山道上,阿沅正被两个幽冥教徒“追”着跑。听见风里传来的木灵之气,她突然停下脚,指尖捻着片枯叶,捏碎了也没察觉。望向废村的方向,她嘴角勾了勾,声音轻得像风:“终于……醒了。”
废墟里的战斗还没停。剩下的两个尊者红了眼,邪力往相柳身上砸,士兵们还在拼杀,血滴在荒草上,洇出黑印。望舒扶着灶台,想再渡点灵力,却觉得心口发疼——她没力气了。
相柳余光瞥见望舒的样子,心里一紧,刚想退,却被尊者的邪力扫中后背!他踉跄了下,却没倒下,反而转身,妖力全凝在刀上,劈向尊者的脖颈!
“咔嚓!”
骨头断裂的声音响在山坳里,第二个尊者倒在地上。剩下的教徒见领头的死了,顿时慌了,开始往后退。
石坚趁机喊:“追!别让他们跑了!”
相柳却没动,快步走到望舒身边,把人往怀里扶:“别再耗力了。”他的声音软了点,带着后怕,“剩下的,交给我们。”
望舒靠在他怀里,看着远处还在亮的石板,小声说:“相柳,阿沅……可能跟这地方有关。”
相柳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看见塌屋的废墟,却没多问——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把残部带出去。可他心里也起了疑:阿沅的金纹,石板的异动,这废村,恐怕没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