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柱刚为母羊配种花掉两块钱,还没等心疼劲儿过去,另一件闹心的事就找上了门。
这天下午,他照例去给苹果树苗浇水,远远就看见靠近张家坡地界的那两棵苗子有些不对劲。
走近一看,差点气炸了肺。
其中一棵树苗的嫩叶被啃得七零八落,主干上还有明显的牙印和刮痕;
另一棵稍好些,但低处的叶子也被薅掉不少。
树苗下的土地上,散落着几粒新鲜的羊粪蛋。
这分明是羊啃的!
而且看方向,就是从张家坡那边过来的!
“哪个天杀的不看好自家羊!”胡大柱心疼得直哆嗦。
这几棵苹果树可是他的命根子,眼看着一天天长大,竟遭此毒手。
他蹲下身,仔细查看损失,越看火气越大。
他顺着羊蹄印和粪便痕迹,一路寻到了张家坡地界。
果然,在一户人家的窑洞后坡上,看到了几只正在悠闲吃草的羊,其中一只半大山羊的嘴边,还沾着嫩绿的叶屑。
这户人家胡大柱知道,男人叫张建军,也在外面打工,家里就剩下媳妇王秀芬带着个嗷嗷待哺的奶娃娃,日子过得紧巴巴。
胡大柱压着火气,走到窑洞前,喊了一声:“秀芬在家吗?”
王秀芬抱着孩子从窑洞里出来,看到脸色不善的胡大柱,心里先怯了三分,小声问:“大柱叔,您咋来了?有事?”
胡大柱指着坡上的羊,又指了指自家苹果树的方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些:“秀芬,你家羊是不是没看好?跑过界了,把我家刚种不久的苹果树苗给啃了!啃得不轻!”
王秀芬一听,脸瞬间白了。
她慌忙放下孩子,跟着胡大柱跑到地头去看。
看到那棵被啃得秃噜皮的树苗,她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带着哭腔说:“大柱叔……对不住……真对不住!我……我早上喂完孩子,忙着洗尿布,没留神……羊啥时候跑过去的我都不知道……这……这可咋办啊……”
看着她怀里哇哇哭的孩子,和她那惊慌无助的样子,胡大柱一肚子的火气像被戳破的皮球,泄了大半。
他知道王秀芬不容易,一个人带孩子,还要操持家务和那点山坡地。
“唉!”胡大柱重重叹了口气,“秀芬,不是叔说你,这羊可得看紧点!我那苹果树苗,费了多少心血才种活,指望着它以后结果子呢!这下好了,啃成这样,能不能活都两说了!”
王秀芬只是不停地抹眼泪,连声道歉:“大柱叔,我知道……都是我的错……可……可我现在实在拿不出钱赔您……建军在外面挣的钱,刚寄回来买了粮,就没了……”
胡大柱看着她家徒四壁的窑洞和哭闹的孩子,知道她说的是实情。
逼她赔钱,等于逼她上绝路。
王秀芬正坐在椅子上,捞起衣服来,给娃喂奶。
胡大柱看了一眼。
那巨大的。
西瓜,娃正拼命供着,别提多饿了。
显然也是吃不饭的人家了。
王秀芬也被看得不好意思了,红了脸,不过倒也没有遮掩,避让。
“可是万一我的苹果苗没活成,那可怎么办?”
这是胡大柱的心血啊。
“大柱叔,叶子已经啃了,我也没折,总不能把羊赔给你吧?”王秀芬也是无奈。
“那倒不用,只是。”
胡大柱又看了眼那巨大。
王秀芬似乎反应了过来,开玩笑着说道:“大柱叔,要不这样,你晚上来,我让你一口,咱们算两清了。这样成不?”
“这??”
胡大柱顿时羞涩,急忙说道:“胡说什么呢?”
就在这时,王秀芬想到了什么,说道:“大柱叔,您看这样行不行?今年……今年我家地里种了点烟草,是跟镇上周家签了合同的。等秋后烟叶收了,卖了钱,我一定赔您!我说话算话!求您宽限些日子……”
烟草?
胡大柱心里一动。
他想起了之前柳寡妇提过的事。
种烟草收入高,但风险也大。
看来王秀芬家也是为了多挣点钱,才冒险种了这个。
看着王秀芬恳求的眼神,再看看那棵受损的树苗,胡大柱沉吟了片刻。
硬逼没用,告到村里也不过是让这孤儿寡母更难堪。
“行吧,”胡大柱最终松了口,语气缓和下来,“秀芬,叔信你一回。这树苗,我回去好好照料,看能不能救活。赔钱的事,就等秋后你卖了烟叶再说。但是,你家的羊,可一定得看好了!再有下次,我可真不答应了!”
王秀芬如蒙大赦,连连鞠躬:“谢谢大柱叔!谢谢您!您放心,我一定把羊拴好!再也不敢了!”
胡大柱没再多说,摆摆手,心情复杂地往回走。
这次纠纷,看似他吃亏了,树苗被啃,赔偿还遥遥无期。
但他心里清楚,在这黄土坡上,有时候退一步,给别人留条活路,比争一时长短更重要。
更何况,对方是个带着吃奶娃娃的苦命女人。
他回到苹果树旁,小心地给受伤的树苗培了土,浇足了水,心里念叨:“争口气,活下来!”
大柱心里还嘀咕着:这晚上的,要不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