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去冬来,温度急剧下降。
冬天来了。
这陕北的冬天,寒风刺骨不说,早早就开始下雪了。
雪,下了一天一夜。
当胡大柱推开窑洞那扇厚重的木门时,眼前已是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
远处的山峦、近处的田野、高低错落的窑洞屋顶,全都覆盖上了厚厚一层洁白无瑕的积雪。
通往村外的土路消失了,整个世界仿佛被这床巨大的雪被包裹、封印了起来。
“好大的雪啊……”李杏花拢了拢衣服,站在他身后呵出一团白气。
两个娃娃兴奋地想往外冲,却被李桂花一手一个拽了回来,强行给他们裹上更厚的衣服,戴上露出了手指头的旧手套。
“这下,算是彻底猫冬喽。”胡大柱紧了紧身上的羊皮袄,拿起靠在门边的木锨,开始一下下清理窑洞前和通往院门的积雪。
这不是个小工程,厚厚的雪需要用力才能铲动,不一会儿,他额角就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村子里,其他人家也陆续传来了铲雪的动静。
偶尔有相邻的村民隔着院墙喊话:
“他叔,雪厚着咧,慢点铲!”
“知道喽!你家房顶积雪勤看着点,别压塌了!”
声音在清冷的空气里显得格外清晰。
等胡大柱清理出一条窄窄的小路,蛋娃和妞妞立刻像两只撒欢的小狗,冲进雪地里,咯咯笑着团起雪球互相扔着,小脸冻得通红也毫不在意。
胡大柱拄着木锨,喘着气,望着白茫茫的田野和寂静的山峦。
往年一到冬天,他就发愁,不能上山砍柴、不能下地干活,只能窝在窑洞里干耗着,看着越来越少的存粮发愁。
但今年,感觉却有些不一样。
窑洞里,李桂花和李杏花已经将土炕烧得滚烫。
炕桌上摆着一簸箕挑拣好的金黄的玉米粒,旁边是纳了一半的鞋底。
李杏花坐在炕沿,就着窗户透进来的雪光,手指灵活地穿梭着。
李桂花则拿出秋天晒好的红薯干,分给玩累了跑进来的孩子们。
“啥都好,就是没有棉衣,棉被也少一条。”李桂花感慨着。
胡大柱听到此,才想起来,家里的棉衣只有一件。
是上山干活用的。
李桂花,李杏花,两个娃,都没有棉衣,冬天,只能窝在窑洞里取暖。
“嗯,明年,无论如何,都给大伙买棉衣。”胡大柱保证道。
“那咱们冬天就窝在家里啊?”李杏花问道。
那水井都结冰了,打水也很困难。
不过雪就是水。
“不然呢,我出去挨家挨户走走,看谁家有困难的。”胡大柱作为正式的村长,还是要关心关心困难户。
往年,寒冬,都有冻死人的情况。
胡大柱先去了赵老憨家,看了看他家的柴火垛和粮食缸。
“够烧!够吃!村长你放心!”赵老憨搓着手,咧着嘴笑,“今年秋收粮食足,柴火也备得早,这冬天,好过!”
胡大柱点点头,又去了胡永福叔家。
老人家炕烧得热乎乎的,正坐在炕上听收音机。
“永福叔,炕热乎不?柴火还够不?”
“热乎!够烧一阵子!”胡永福拉着他的手,“大柱啊,你这村长当得用心,大伙儿心里都暖和。”
一连走了几家,情况都还不错。
囤的柴火足够,窑洞里也暖和,村民们脸上不再是往年的愁苦,多了几分安稳。
胡大柱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最后,他拐向村东头那孔最偏僻、也最低矮的窑洞,那是王翠娟和她年迈婆婆的家。
还没走到院门口,就感觉一股寒意扑面而来。
院里的积雪似乎没人认真清扫过,只踩出几条窄窄的痕迹。
窑洞窗户上糊的旧报纸破了几处,冷风正嗖嗖地往里钻。
胡大柱皱了皱眉,抬手敲了敲门。
好一会儿,门才吱呀一声打开一条缝,露出王翠娟那张冻得有些发青的脸。
看到是胡大柱,她愣了一下,慌忙把门开大些:“村……村长?您咋来了?快,快进屋里……”
她声音带着瑟缩,下意识地紧了紧身上那件单薄破旧的衣服。
胡大柱迈步进去,窑洞里比外面强不了多少,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包裹上来,炕是冰凉的,灶膛里只有一点将熄未熄的余烬,几乎感觉不到热度。
炕上蜷缩着翠娟的婆婆,盖着打满补丁的被子,听到动静,微微动了动。
“婶子,还好吧?”胡大柱凑近了些问道。
老人睁开浑浊的眼睛,看清是他,嘴唇哆嗦着,声音微弱:“冷……柱子,冷啊……”
胡大柱心里一沉,转头问王翠娟:“王翠娟,柴火呢?咋不把炕烧热点?”
王翠娟低下头,双手不安地绞着衣角,声音带着哭腔:“村长……入冬前……娃生病花了点钱,没……没顾上打够柴火。剩下的那点,得紧着做饭用……不敢……不敢多烧炕了。”
她越说声音越小,头也垂得更低,肩膀微微发抖,是冷的,也是窘迫的。
胡大柱看着她这副模样,又看看炕上瑟瑟发抖的老人,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他早该想到的!
王翠娟家就她一个劳力,婆婆年迈多病,秋收后村里人都忙着储备过冬,她家肯定艰难。
他没有再多问,也没有责备。
他走到墙角,掀开盖柴火的苦布一看,底下只剩下寥寥几根细柴,确实撑不了几天。
“这不行!”胡大柱斩钉截铁地说,眉头紧锁,“这么冷的天,老人扛不住!!”
很多老人扛不住寒冬,冻死的。
“我给你们想想办法。”胡大柱说道:“要么大家凑凑,要么我们有力气的上山砍柴去,我应该早点防备的。”
最后胡大柱去了赵寡妇家。
这赵寡妇啊,因为一直给了胡大柱快乐,所以秋天的时候,胡大柱就帮她囤了柴火。
现在不至于挨冻。
“现在大雪天的,应该没男人来串门了吧?”胡大柱询问道。
这赵寡妇很好欺负,村里或村外的一些“坏男人”“老光棍”晚上就喜欢来这些寡妇家串门,然后欺负她们。
这些寡妇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