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柱和李桂花的日子就一点点往前过,为兔苗,鸡苗,苹果苗,攒那一点点的钱。
胡大柱也会去砖厂兼职,也会砍柴去集市卖。
李桂花则带娃,也做农活,也做些东西卖着。
债还欠着。
喇叭声在村里尖锐地响起,反复宣传着“只生一个好”、“少生优生”的政策。
工作队由乡干部和计生办的人组成,态度强硬,挨家挨户排查登记,特别是对那些已经有一个孩子、尤其是只有女孩的家庭,盯得格外紧。
村里顿时人心惶惶。
有符合政策主动去结扎的,也有想方设法躲藏的。
胡大柱的娃是交了罚款的,但欠债更多,钱都是借的。
这天下午,胡大柱和桂花正在院里收拾晾晒的野菜,忽然听见院门外传来一阵急促而压抑的脚步声。
紧接着,一个身影慌慌张张地推开院门闪了进来,又迅速把门掩上。
是胡大虎的儿媳妇,秀兰。
胡大虎是胡大柱的另一户本家。
秀兰年前刚生了个闺女,这还没到一年,竟然又怀上了!
此刻她脸色苍白,满头大汗,一只手紧紧捂着自己尚未明显隆起的小腹,眼睛里满是惊恐。
“大柱叔!桂花嫂子!救救我!”秀兰带着哭腔,声音发抖,“计生办的人……到俺家了!要抓我去流产!我婆婆让我快跑……我……我没地方去了……”
胡大柱和桂花都吓了一跳。
计划生育是国策,他们都知道厉害。
藏匿超生孕妇,要是被发现了,可是要受处分的!
“秀兰,你这……你这胆子也太大了!咋又怀上了?”胡大柱又急又气,压低了声音。
“我……我也不想……可是……”秀兰泣不成声,“我婆婆非要我生个儿子……说不然在婆家抬不起头……大柱叔,桂花嫂子,求你们了,让我躲躲吧!他们肯定要搜到这儿来的!”
就在这时,外面已经传来了嘈杂的人声,计生工作队似乎正在附近排查,越来越近。
秀兰吓得浑身发抖,几乎要瘫软下去。
桂花心软,看着秀兰惊恐无助的样子,又想到她自己当年生铁蛋时的艰难,一咬牙,对胡大柱说:“爹,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把人抓走吧?好歹是条小性命……先藏起来再说!”
胡大柱眉头拧成了疙瘩,内心激烈斗争。
帮,就是公然对抗政策,风险极大;不帮,于心何忍?
外面的脚步声和询问声越来越近,似乎已经到了隔壁院子。
“快!跟我来!”胡大柱终于下了决心,一把拉起秀兰,疾步走向放杂物的后院角落。
那里堆着不少柴火和旧农具,还有一个平时用来窖存红薯的小地窖口,上面盖着破席子和草垛,极其隐蔽。
“下去!千万别出声!”胡大柱掀开席子,露出黑黢黢的窖口。
秀兰也顾不得了,赶紧爬了下去。
胡大柱又迅速把席子盖好,堆上柴草,做得天衣无缝。
刚收拾好,院门就被敲响了,声音很大:“胡大柱!开门!计生办检查!”
桂花深吸一口气,拍了拍衣服,走过去打开门。
门外站着三四个人,戴着红袖章,表情严肃。
为首的是个乡干部,认识胡大柱。
“老胡,看见胡大虎家儿媳妇秀兰没有?跑你家来了没?”乡干部直接问道。
胡大柱心里怦怦跳,但脸上尽量保持平静:“没有啊?秀兰咋了?没见过来啊。”
“有人看见她往这边跑了!”另一个工作人员厉声道,“我们要进去看看!”
“同志,真没来。”桂花也赶紧说,侧身让开,“家里就我们爷仨和俩孩子,你们看嘛。”
那几个人狐疑地扫视着院子,目光掠过鸡窝、水窖、窑洞门口,最后落在了那堆柴草上。
胡大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一个年轻点的队员似乎想走过去翻看柴草堆。
就在这时,招娣忽然“哇”一声哭起来,跑过去抱住桂花的腿:“妈!我怕!”
铁蛋也被这阵势吓到了,跟着大哭。
孩子的哭声一下子打乱了检查人员的节奏。
乡干部皱了皱眉,又仔细看了看似乎毫无异样的院子,毕竟没有确凿证据,也不好强行翻查。
“行了行了,可能看错了。”乡干部摆摆手,对胡大柱说,“老胡,要是看到秀兰,必须马上报告!包庇超生是犯错误的!”
“知道知道,一定报告。”胡大柱连连点头。
工作队的人又打量了几眼,这才转身去了下一家。
听着外面的脚步声远去,胡大柱和桂花才长长松了口气,后背都被冷汗湿透了。
他们赶紧挪开柴草,掀开席子。
秀兰从地窖里爬出来,脸色惨白,浑身都在抖,显然吓得不轻。
“谢谢……谢谢大柱叔,桂花嫂子……”她惊魂未定,哭着道谢。
“别谢了,赶紧想想以后咋办吧!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胡大柱语气沉重,“这事……唉!”
最终,秀兰在天黑后,偷偷溜回了家。
“哎,这生娃可真不容易。”李桂花感慨着。
“是啊,好在咱们有男娃。续上香火了。”胡大柱这点上是很开心的。
李桂花给力了。
“爸,咱们攒的钱,应该是可以买点苗了,咱们先买鸡苗还是兔苗还是苹果苗呢?”李桂花和公公商议着。
“先鸡苗,因为鸡养段时间就生蛋了,蛋可以还钱,那苹果长大到结果,不知道何年何月了。”胡大柱解释道。
“嗯,我看行。”李桂花也是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