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的喜庆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胡大柱就被叫到镇里开了一次气氛凝重的会。
会上,镇领导语气严肃地强调了开春后必须严格落实的两件头等大事:
一是按时足额上缴农业税,关系到国家粮食统筹;
二是严格执行计划生育政策,控制人口增长。
“这两个指标,都是硬任务,必须完成!哪个村出了问题,就拿哪个村的村长是问!”领导的话掷地有声,敲打在每一个与会村长的心上。
胡大柱揣着这两份沉甸甸的文件回到村里,眉头紧锁。
农业税还好说,今年收成不错。
可这计划生育……尤其是当他想到村里的情况时,心更是沉了下去。
胡大虎的儿媳妇,眼看就要生第二胎了!胡大虎是他没出五代的堂兄,家里几代单传,就盼着多添男丁。
这事像块烫手的山芋,躲是躲不掉了。
胡大柱没回家,直接拐向了胡大虎家。
胡大虎家院子里,洋溢着一种期盼的喜悦。
胡大虎正乐呵呵地劈着柴,看见胡大柱进来,热情地招呼:“大柱来了?快屋里坐!你侄媳妇这两天就要生了!”
胡大柱勉强笑了笑,跟着进了窑洞。
炕上,胡大虎的儿媳妇挺着硕大的肚子,脸上带着即将为人母的光彩。
胡大虎的老伴也在忙前忙后,准备着婴儿的衣物。
“虎哥,有个事……”胡大柱坐下,接过烟袋,却没点,语气有些艰难地开了口,“我刚从镇上开会回来,上面……下了死命令,计划生育……一家只能生一个。侄媳妇这二胎……恐怕……不符合政策。”
窑洞里的气氛瞬间凝固了。
胡大虎脸上的笑容僵住,手里的烟袋锅“啪”地掉在地上。
他猛地站起来,眼睛瞪得像铜铃:“大柱!你说啥?你再说一遍?!这是我老胡家的种!凭什么不让生?!”
他老伴也急了,带着哭腔:“村长,可不能啊!咱家就根柱一个独苗,这胎要还是个闺女,咱家不就绝后了吗?”
炕上的儿媳妇闻言,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惊恐地捂住了肚子。
胡大柱心里像压了块巨石,他理解堂兄一家的心情,在这黄土坡上,“传宗接代”的观念根深蒂固。
但他身为村长,政策就是政策。
“虎哥,嫂子,你们别急,听我说。”胡大柱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这不是我胡大柱定的,是国家的政策。镇上说了,这是硬指标,谁家违反了,不仅要罚款,还得……还得强制去做手术……我这个村长,也担不起这个责任啊。”
“我管他什么政策!”胡大虎梗着脖子,脸红脖子粗地吼道,“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不让我老胡家留后!大柱,我可是你亲堂兄!你就这么当村长的?帮着外人来绝自家的户?”
这话像刀子一样扎在胡大柱心上。
他沉默了片刻,抬起头,目光直视着胡大虎,说道:“大虎,这么说吧,到时候镇上的计划生育队会来,我也带他们来,但是呢,我会提前偷偷告诉你们,那时,你们带着儿媳妇提前撤离,等人走了,儿媳妇再回来,这样如何?”
听胡大柱这么一说,胡大虎也知道自己误会了胡大柱,马上态度缓和了下来,说道:“哎呀,我误会大哥了,我们也是没办法,也理解你当村长的难处,这事就这么办。”
“对了,秀兰生崽的时候还得麻烦大柱哥来接生呢。”胡大虎这又恳请起来。
胡大柱叹了口气,对方是二胎,是不可能上医院的,再说,哪怕头胎,也都不上医院的。
对女人来说,生娃都是鬼门关。
“行的。我就先走了。继续给其他户做思想工作去。”胡大柱看了秀兰一眼,也只能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