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子悬而未决,几个村的人都人心惶惶,但地里的活计不能停。
胡大柱思来想去,找到了与张恨水家仅一墙之隔的胡老拐。胡老拐腿脚虽不利索,但为人机警,嘴巴也严。
“老拐叔,最近村里的事你也知道。”胡大柱压低声音,“恨水那孩子,平时闷声不响,我这心里总有点不踏实。出事的那晚,听说他不在家,他父母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回来的时候,一声不吭,很是可疑。关键是,他穿的那双鞋,和案发现场的鞋是一样的鞋。”
“不会吧?这小子看起来老实巴结的,没想到?”胡老拐有些诧异。
“嘘嘘,别声张,这事还没谱呢,咱们做事要讲证据。”胡大柱说道。
“你离得近,平时多留个心,看看他有没有啥反常的举动,不用特意盯着,就是顺便留意一下。”
胡老拐吧嗒着旱烟,点了点头:“行,大柱,我晓得了。不过如果他真的是,我可就瘆得慌了。王大队长说,这是第12起了。12起啊?这人这么恐怖啊?太吓人了。”
“是啊,怎么会杀这么多人?现在别说咱们村,听说整个镇的妇女都人心惶惶,王大队长那边压力特别大。听说,市里的公安要接手这起案子。”胡大柱也是听到了些风声。
一开始,这些事,镇上都是隐瞒的,连县都不知道。
后来事情暴露了,有人举报到了市里,县都绕过去了。
“不会吧?”胡老拐也怕。
“听说,市都市报,专栏报告这事了,王大队长吩咐我,让我嘴巴严一点,别乱说话。哎。”胡大柱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胡老拐摸了摸额头的冷汗。
从此,胡老拐就多了一份“兼职”。
他除了每天放羊之外,就是喜欢坐在自家院门口晒太阳,搓麻绳、编筐,但眼角的余光,总时不时地扫过隔壁那个寂静的院子。
张恨水的生活,规律得像钟摆。
天不亮就起床,扛着锄头或镐头上山,侍弄他那几块贫瘠的坡地,直到日头偏西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来。
回到家,除了吃饭、睡觉,几乎不出门。
他不跟人扎堆聊天,不抽烟,不喝酒,村里年轻人喜欢的玩意儿,他一样不沾。
唯一的声响,就是他父母那永无止境的唠叨。
“你个闷葫芦!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啥时候能给我们老张家再娶个媳妇回来?生个崽。”
“看看人家,再看看你!天天就知道刨那点土,能有啥出息!怪不得媳妇都会跟人跑了。”
“我们老了可指望不上你!”
每当这时,胡老拐就能看见张恨水要么是闷头扒饭,一声不吭。
要么是猛地放下碗,走到院角,拿起斧头默默地劈柴,一下,又一下,仿佛把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在了木头上。
他的背影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孤寂和压抑。
胡老拐盯了一周,没发现张恨水有任何溜出去的行为,更没有看到他身上有什么可疑的伤痕。
他就像这黄土坡上最普通、最不起眼的一块石头,沉默,勤劳,承受着生活的重压和至亲的责难,把自己封闭在一个无人能进的世界里。
胡老拐把观察到的情况如实告诉了胡大柱:
“大柱,恨水这孩子……除了被他爹娘骂得狠了,看着有点瘆人,其他真没啥。天天就是干活、回家,两点一线,比大姑娘还规矩。”
胡大柱听着,心里的疑团并未完全消散。
这天晌午,胡老拐正坐在自家院门口眯着眼打盹,隔壁张家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异常激烈的响动,夹杂着老母鸡凄厉绝望的尖叫,还有张恨水父母惊恐的劝阻声。
“恨水!你干啥呢!快住手!”
“儿啊!你这是咋了?!别吓娘啊!”
胡老拐一个激灵,睡意全无,连忙挪到篱笆墙边,透过缝隙往里瞧。
这一看,让他这老胳膊老腿都吓软了。
只见张恨水站在院子当中,手里攥着那把平日里劈柴的旧柴刀,刀口已经卷刃。
他脚边躺着一只还在微微抽搐的老母鸡,但景象却异常骇人。
那鸡根本不是被抹脖子放血而死,而是被乱刀剁死的!
鸡头已经被剁了下来,鸡毛都没有拔,脖颈处被砍得稀烂,身上更是布满深可见骨的刀口,羽毛和血肉模糊在一起,溅起的鲜血喷得到处都是,尤其溅了张恨水满脸满身。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杀生的快意,也没有寻常人处理家禽时的麻利,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疯狂。
硬生生的把一只活鸡,未拔毛,未放血,活着就给剁成一块一块了。
张恨水父母吓得脸色惨白,远远地站着,想上前又不敢。
张恨水似乎还没停手的意思,他又高高举起了柴刀,对着那只早已剁成肉块的鸡尸,继续疯狂地剁下去!
“砰!砰!砰!”
“恨水!我的祖宗哎!别剁了!鸡都死了!”他母亲带着哭腔喊道。
张恨水举着柴刀的动作僵在半空,然后缓缓放下。
他低头看着满地狼藉和手中的血刀,又抬头看了看惊恐的父母,什么也没说,扔下柴刀,默默地走到水缸边,舀起一瓢冷水,从头浇下。
混着血水的冷水顺着他僵硬的脸颊流淌下来,他用力搓着脸,仿佛想洗掉什么,背影显得格外孤独和……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