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的低吼撕破了西郊的死寂，姜暮雨几乎将油门踩到底，破旧的面包车在坑洼不平的荒路上颠簸疾驰，扬起的尘土如同一条仓皇的尾巴。
车内气氛压抑得可怕。
那片暗蓝色的金属羽毛被姜暮雨用一张特制的符纸小心包裹，塞进了一个贴身的皮囊里，但他紧绷的侧脸和时不时瞥向后视镜的眼神，显示出他内心的极度不平静。
“机巧炼金……”
他重复着这个词，声音低沉得像是在咀嚼一块生铁，
“我以为那只是古籍里记载的、早已湮灭在历史里的疯狂猜想……”
我紧紧抓着车门上的扶手，努力在颠簸中稳住身体：
“那到底是什么？”
“一种……试图用冰冷的机械和炼金术，去模仿、甚至超越生命和法术的禁忌之路。”
姜暮雨的目光锐利地扫过荒凉的景色，仿佛在警惕着任何可能的追踪，
“最早的记载可以追溯到墨家的一些失落分支，后来与西域传入的某些炼金术邪说混合……传说他们能制造出拥有部分活物特性、甚至能自行思考和执行复杂命令的‘人造物’，小如蜂鸟，大如楼船……但代价极大，且极易失控反噬，早在几百年前就被各大流派联手剿灭，传承应该彻底断绝了才对……”
他的语气充满了不确定和深深的忌惮。
“可是……那个蜂鸟……”
我想到那快如鬼魅的蓝影和它冰冷的复眼。
“那不是活物，我能感觉到，它内部没有魂魄，只有冰冷的、预设的指令和一种……我从未接触过的能量核心在驱动。”
姜暮雨眉头紧锁，
“但它表现出的智能和适应性，远超一般的机关造物。还有那片羽毛上的纹路……精密的可怕。这绝不是简单的复古老古董能做到的。”
“是有人在暗中重启了这种禁忌之术？”
我感到一股寒意，
“而且……还用它来对付我们？为什么？”
“不知道。”
姜暮雨摇头，脸色阴沉，
“但如果真是机巧炼金一脉的残留，那事情就比我们想象的复杂太多了。这帮疯子……追求的是‘终极的造物’，为了获取实验材料和能量，他们什么都干得出来。催化‘渊噬’这种怪物，对他们来说，可能只是一次‘能量采集测试’或者‘新武器实战实验’……”
这个推测让人不寒而栗。
我们，乃至这家便利店，在对方眼里，可能只是一个合适的……实验场？
就在这时，姜暮雨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他减了点速，谨慎地看了一眼。
是那个【包打听】发来的加密信息。
【姜老板，您要的加急消息！熔核的线索指向一个黑市中间人，叫‘老蝰’，专门倒腾些见不得光的材料，但昨晚他死了！死状极惨，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烧焦了，但现场找不到任何火源！还有，您打听的那股怪能量波动，不止西郊有！城南老图书馆、城北污水处理厂附近，最近都有类似的微弱反应报告，但一闪即逝，抓不到源头！】
信息后面附了一个地址，是老蝰平时活动的区域。
姜暮雨猛地踩下刹车，轮胎在土路上擦出刺耳的声响。
“灭口……”
他吐出两个字，眼神冰冷，
“动作真快。”
线索似乎又断了，但范围却扩大了。
城南、城北……对方的活动范围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广。
“现在怎么办？”
我感到一阵无力，对手隐藏在迷雾里，手段诡异莫测，我们像是在和一个看不见的幽灵搏斗。
姜暮雨沉默了几秒，突然调转车头，朝着城区的方向驶去，但并非回便利店的路。
“去找一个人。”
他声音低沉，
“如果这城里还有谁对‘机巧’、‘炼金’、‘人造’这些偏门歪道有研究，甚至只是听说过些皮毛传闻的……只可能是那个老家伙了。”
“谁？”
“‘破烂王’欧老爷子。”
姜暮雨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一个……躲在自己的垃圾王国里，试图用科学和玄学杂交出各种怪玩意的老疯子。希望他还没把自己炸死。”
半个小时后，我们来到了城市边缘的一个巨大的、由各种废弃车辆、电器、金属零件堆积成的“垃圾城堡”。
空气中弥漫着机油、铁锈和某种古怪的化学药剂混合的味道。
一个穿着沾满油污工装裤、头发胡子花白炸开、戴着一副焊工防护镜当眼镜的老头，正拿着焊枪，对着一台看起来像是冰箱和摩托车结合体的怪东西火花四溅地操作着。
“欧老爷子！”
姜暮雨喊了一声。
老头关掉焊枪，掀起防护镜，露出一双异常明亮、甚至有些狂热的眼睛：
“哟？小姜子？稀客啊！怎么，终于想通了，要来买老夫最新研制的‘自动驱鬼扫地机器人’？给你打八折！”
“下次一定。
”姜暮雨面无表情，直接掏出那个皮囊，小心地取出用符纸包裹的金属羽毛，
“找您打听个东西，认识这个吗？”
欧老爷子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随即目光就像被磁石吸住了一样，猛地凝固了。
他几乎是抢一般地抓过羽毛（无视了姜暮雨“小心！”的警告），冲到旁边一个工作台，拿起各种放大镜、探测仪对着羽毛一阵捣鼓。
他的表情从好奇变成惊讶，又从惊讶变成极度震惊和……一丝难以掩饰的狂热。
“这纹路！这能量传导方式！这材料合成比例！”
他喃喃自语，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完美！
冰冷！
精确！
像是最高效的杀戮机器的一部分！
但这又融合了炼金术的能量转化……
不对，还有一点……
东方符箓体系的影子？
这不可能！
谁能把这两种截然不同的体系如此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他猛地抬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姜暮雨：
“这东西哪来的？！制作它的人是谁？！快告诉我！”
姜暮雨把情况简单说了一下，隐去了便利店和渊噬的具体细节，只说是追查一个邪术师时发现的。
欧老爷子听完，眼神中的狂热稍稍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凝重和……忌惮。
“如果真是这样……那帮你们的人，惹上大麻烦了。”
他放下羽毛，像是放下了一块烫手的烙铁，
“这东西的技术水平，远超现在明面上任何已知的机构或个人，包括协会那些藏着掖着的实验室。更可怕的是它的设计理念……绝对理性，绝对高效，为了目的可以牺牲一切，包括造物自身……这很可怕。”
他踱了两步，突然想起什么：
“等等……你刚才说，还有‘焦羽铁锈’的味道？”
姜暮雨点头。
欧老爷子猛地一拍脑袋：
“我想起来了！大概二十多年前，协会内部机密卷宗里提到过一次！境外有一个极其隐秘的、自称‘普罗米修斯工业’的组织，据说就在研究结合现代科技与古老炼金术的‘生物兵器’和‘战术人形’，但一直被认为是无稽之谈！他们留下的少数疑似活动痕迹里，就提到过一种特殊的、带有‘高温灼烧羽毛与惰性金属’混合气味的残留物！”
普罗米修斯工业？
生物兵器？
战术人形？
这些词汇远远超出了我对这个隐藏世界的认知。
姜暮雨的瞳孔也是猛地一缩：
“境外组织？
他们的手怎么会伸到这里？
还搞出这么大动静？”
“不知道。”
欧老爷子摇头，
“但如果真是他们……他们的目的绝不仅仅是制造一两只怪物那么简单。你们看到的，可能只是冰山一角。”
离开欧老爷子的垃圾城堡时，我们心中的疑团非但没有解开，反而变得更加庞大和扑朔迷离。
一个来自境外、掌握着禁忌机巧炼金术的神秘组织…… 他们为何要在这座城市催化“渊噬”？
他们的真正目标是什么？
那块被动了手脚的熔核，那个被灭口的中间人，还有城南城北一闪即逝的能量波动……这一切之间又有什么联系？
车缓缓驶回市区，霓虹初上，却仿佛蒙上了一层诡异的阴影。
姜暮雨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决绝：
“不管是谁，不管他们想干什么……”
他看了一眼车窗外的城市。
“这家店既然开在这里，这条街，归我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