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男人的歌声还在继续,但路明非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
他打了个激灵,刚才被诺诺的笑脸和那瓶龙舌兰烧起来的微醺,瞬间熄灭得一干二净。
他猛地转头,看向身边的诺诺和零。
诺诺也收起了那份得奖后的雀跃,她一只手还抱着那副限量版画,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捏着栏杆,指节微微用力。
她没有惊慌,那双点漆般的瞳孔里燃起的是一种混杂着警惕与兴奋的火焰,她嗅到了危险,而危险对她而言,就和上等的威士忌一样,呛人,但上头。
零还是那副万年不变的样子,安静得好一个精雕细琢的人偶。
但她已经放下了手机,原本垂在身侧的手轻轻搭在了膝盖上,这是一个随时可以发力暴起的姿势。
“我们好像走进了一个不得了的地方。”诺诺先开口。
“又是一个尼伯龙根?”零的问话言简意赅。
“差不多,”路明非含糊地应着,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鬼地方。
上次在幽灵船上的经历还历历在目,那艘船上飘荡的孤魂,那艘失去动力的钢铁孤岛,还有最后到手的那块白色鳞片。
“我之前在一条鬼船上遇到过类似的情况,这一个被龙王力量扭曲的精神空间。”
“我们想出去,就得找到这个支撑这个精神空间的核心。”
他隐去了系统和小魔鬼的存在,把自己的先知先觉归结于“经验丰富”。
这听起来很扯,但在卡塞尔学院这个遍地都是扯淡事的地方,倒也勉强说得通。
反正他现在的人设就是个浑身是谜的S级,谜多不压身。
“那具体是个什么东西?”诺诺正侧着头打量舞台上的红衣男子,闻言不解地问。
“是个白色的鳞片。”路明非说。
“白色鳞片?”诺诺把头转了过来,她那双点漆般的眸子在昏暗的剧场里亮得惊人。
“那还等什么?找呗。”
“我刚才对舞台上红衣男人的侧写告诉我,他身上散发着一种……循环往复的能量。
他在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什么,你说的白色鳞片可能就和那个跳舞的男人有关。”诺诺说着就要站起来。
但她失败了。路明非也失败了。零同样纹丝不动。
一股无形的力量把他们死死地按在柔软的红色座椅上,不是物理上的胶水,而是一种更蛮不讲理的规则层面的禁锢。
就好像在游戏里,你的人物被系统施加了“无法移动”的debuff,无论你怎么狂敲键盘,小人就是站在原地思考人生。
“妈的,”路明非在心里骂了一句,“系统?小魔鬼?在不在?给点提示啊!你们的VIp客户被绑架了,你们的服务态度呢?”
脑子里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回应。
看来这次的副本得靠自己打通了。
三人几乎是同时放弃了挣扎,不约而同地把注意力投向了舞台。
既然不让动,那就只能当观众了。
诺诺的观察力在这种时候显得格外敏锐。
“你看,”她用下巴朝舞台的方向点了点,“那些人。”
舞台上,红衣男人的情歌唱到了尾声。
他没有谢幕,而是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观众席里,有几对年轻男女先后站起身,他们像情侣一样携手走上了舞台。
男人弹奏着钢琴亲自为他们伴奏。
那几对情侣的舞技看起来还不错,配合默契,身姿摇曳。
路明非觉得其中有两对情侣身形纤瘦,看起来似乎有点病态美。
一曲终了,红衣男人却只是摇了摇头,脸上连半点表情都没有。
那几对情侣便垂头丧气地走下台,回到了观众席更靠后的位置,重新坐下。
路明非注意到,当他们再次坐下时,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萎靡了一圈。
如果说上台前他们是几朵盛开的玫瑰,那现在就是被霜打过的茄子,蔫头耷脑。
“他好像在进行某种考核,跳舞是他出的考题,但他显然不满意刚才的答案。”诺诺轻声说。
“优胜劣汰。”零补充道,“只有赢家能通过。输家会被消耗。”
“消耗什么?”路明非问。
“精神,或者说……灵魂?”诺诺的侧写能力让她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每一次失败,他们的一部分‘什么’就被留在了那个舞台上。虽然看不见,但确实是变少了。”
她说着,看向路明非。
如果一直失败下去会怎么样?
路明非的脚尖不经意地碰到了一个硬物,在柔软的地毯上显得格外突兀。
他用脚尖把它从前排座椅底下勾了出来,然后俯身捡起。
那是一根人类的大腿骨,表面呈现出一种象牙般的温润光泽。
路明非的头皮有点发麻。
他想起了观众席里那几对瘦得脱了形的男女,他们跳舞时轻飘飘的,好一阵风就能吹倒。
原来那不是什么病态美,而是被活活饿的。
“我想,就算所有人的精神都能扛得住,但若是一直输下去的话,恐怕就是这个下场。”他举起手里的骨头,递到诺诺和零的面前。
剧场里的灯光昏暗,但那截白森森的骨头还是足够刺眼。
“不知道这个鬼地方存在了多久,看这骨头的成色,死在这里的人恐怕不在少数。”路明非说。
“不管怎样,我们要找到白色鳞片,就不能被困在椅子上,目前只有去跳舞才能从这个椅子上站起来,我们得先去跳舞,然后见机行事”
诺诺盯着那截骨头,脸色有点发白。
她突然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路明非:“你会跳双人舞吗?”
“当然会。”路明非几乎是脱口而出。
“真的会?”诺诺挑了挑眉,“这不会是你第一次跟女孩子跳舞吧?”
“怎么可能!”路明非有点急了,脖子都梗了起来,“我高中那会儿,可是我们学校的舞王好不好!”
说这话的时候他多少有点心虚。
这辈子确实是第一次,但他没说谎,不算完全说谎。
上辈子为了混进那些所谓的上流社会宴会去执行任务,他被逼着学了从华尔兹到探戈的大部分交谊舞。
虽然他更擅长的是用同样的发力技巧把人的脖子拧断,但抱着姑娘转圈圈的活儿,他也是专业的。
他脑子里甚至闪过了很多年前,零穿上高跟鞋化身女王领着还是衰仔的他跳人生中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支双人舞的画面。
所以,严格来说,自己现在真的会跳舞,而且技术不赖。
“哟哟哟,还舞王嘞?”诺诺脸上带着促狭的笑。
她似乎在任何时候都觉得看路明非吃瘪是件很有趣的事,“我不信。”
路明非被诺诺挤兑得有点挂不住面子,“那咱俩去试试?”
“试试就试试,谁怕谁!”诺诺一扬下巴,“走!”
虽然不知道跳舞过了关是不是真的能自由行动,好去找白王碎片,但总比坐在这里把自个儿饿成一根骨头棒子强。
“你们要是走了,那我怎么办?”
一个清冷的声音在他们旁边响起。
是零,她安静地看着路明非,问出了一个最实际的问题。
路明非愣住了。
是啊,双人舞,他要是跟诺诺上去了,输了就罢了,赢了的话,零怎么办?
留她一个人在这里?
路明非愣了一下,但随即便想到了办法,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没事儿,大不了,我跳两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