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线的高效运转,确保了五百把“改良战刀”的如期完成。但云湛的野心,或者说他对“改良”二字的理解,远不止于“保质保量完成既有制式”这么简单。既然要“改”,就要改得彻底,改出真正能在战场上建立优势的东西。
军器监武库中那些制式腰刀,形制粗短厚重,利于劈砍却失之灵巧,且破甲能力有限。而根据云湛与一些有过北疆服役经历的老兵(通过齐王关系暗中咨询)交谈得知,突厥骑兵皮甲相对轻便,但精锐亦配有铁甲或镶嵌铁片的复合甲,寻常腰刀难以一击穿透。靖朝军队在对抗中,常常需要依靠长矛、重斧或强弓硬弩来破甲,近身刀剑搏杀并不占优。
“需一种刀身更长、更利于刺击与切削、且具备更强破甲能力的近战刀。”云湛在心中勾画。他脑海中浮现出前世所知的唐横刀(狭直长身,利于刺击)、明代雁翎刀(弧度与劈砍兼顾)乃至一些现代军刀的设计理念,结合这个时代的冶金与工艺水平,开始构思一种全新的制式战刀。
数日构思与草图修改后,一种全新的刀型在他笔下诞生。他将其命名为“靖刀”,既取国号,亦有“靖平边患”之寄望。
“靖刀”的设计特点鲜明:
刀身: 总长三尺(约合100厘米),刃长二尺四寸,比旧式腰刀长出近一尺。刀身狭直,仅在靠近刀尖三分之一处开始有微弧,整体线条流畅修长,兼具刺击的穿透力与劈砍的流畅感。刀身宽度收窄至一寸,厚度采用渐变设计,从刀镡处的三分向刀尖逐渐减薄至一分半,在保证强度的前提下减轻了前端重量,使重心后移,更利于操控。
刀尖:采用略微上翘的“鸟喙”式设计,加强了刺击时的导向性和穿透力,同时上翘的尖端在劈砍时也更易切入。
刃口:采用双开刃(即刀身两侧都开刃),但靠近刀背一侧开刃角度较大,形成所谓的“假刃”,既减轻了刀身重量,又能在刺击时起到类似“破甲锥”的辅助作用。主刃线平直犀利,研磨角度经过精心计算,在保持锋利的同时兼顾了抗崩卷能力。
刀镡与刀柄:刀镡(护手)为简洁的椭圆形,可有效格挡敌刃。刀柄略长,可双手握持,包裹防滑吸汗的鲛鱼皮(或优质熟皮),缠以浸蜡麻绳,尾端配可系穗的金属环首,必要时可加长柄或系绳投掷。
云湛不仅设计了刀型,还根据“灌钢法”获得的钢材性能,为其设定了“硬度-韧性”匹配要求,并配套了更精细的热处理工艺(分段淬火与回火),使得刀身刚柔相济,既有足够的硬度保持锋锐,又有良好的韧性避免脆断。
当“靖刀”的第一把全尺寸木制模型和详细图纸在“技议房”内呈现时,再次引发了核心匠师们的惊叹。
“好长的刀!这形制……前所未见!”一位老铁匠抚摸着木模的线条,眼中放光,“狭长而略带弧度,刺、劈、撩、抹皆宜!这重心……妙啊,握持感定然极佳!”
“这刀尖……‘鸟喙’式?刺击时定然犀利无比!双开刃,还带假刃……云大人,这设计真是神了!”岭南来的铁匠对云湛已是近乎崇拜。
“以此形制,配以我们‘聚元炉’的好钢与‘灌钢法’,再施以大人所授之精细热处理……”鲁大师的一位弟子激动道,“此刀若成,恐将成为我靖朝军中第一利器!”
云湛并未被赞誉冲昏头脑,他冷静道:“设计只是第一步。接下来,我们需要将此设计,转化为可量产的‘标准’。将所有尺寸参数,分解到流水线的每一道工序中。锻打成型组,须严格按照新的‘靖刀’弧度与厚度模板操作;热处理组,需针对此刀的特殊分段厚度,调整淬火工艺;精磨组,需掌握新的双开刃与假刃研磨技巧……所有环节,必须重新适应,确保每一把‘靖刀’,都达到设计预期。”
于是,在完成五百把“改良战刀”(实为旧式腰刀标准)后,“试验工区”并未停歇,而是立刻转入了“靖刀”的量产试制。已经初步习惯标准化、流水线作业的匠人们,在云湛和核心骨干的指导下,开始艰难但有序地适应这种更复杂、要求更高的新产品。
与此同时,云湛对“两百领加固皮甲”的要求,也超出了简单的“加固”。他结合现有皮甲工艺,设计了一种“制式镶铁皮甲”。
甲身主体仍采用优质熟牛皮,但关键部位(前胸、后背、两肋)的内层,镶嵌了用“灌钢法”钢材冷锻而成的、厚度约一毫米的薄铁甲片。甲片形状统一(长方形或弧形),通过内侧铆接或边缘穿孔以坚韧的牛筋绳与皮甲基体牢固连接,既增加了要害部位的防护力,又因铁片轻薄且面积不大,并未过多增加整体重量。肩部、肘部等关节活动处,采用更柔软的多层叠加皮甲,保证灵活性。甲身用统一的皮质束带和铜扣连接,穿着便捷。
这种“镶铁皮甲”的防御力,远超普通皮甲,对刀剑劈砍和普通箭矢的防御效果显着提升,且比全身铁甲轻便廉价,更适合普通步兵或轻骑兵装备。
“靖刀”与“镶铁皮甲”的设计与试制,几乎同步进行。云湛将“试验工区”的匠人资源再次优化重组,一部分继续完成旧式军械的收尾,大部分则投入到了新式装备的攻关中。
挑战是巨大的。“靖刀”的长身和特殊弧度对锻打和热处理提出了更高要求;“镶铁皮甲”的铁甲片冷锻、打孔、与皮甲的牢固结合,也需要摸索新工艺。但有了之前标准化和流水线打下的基础,以及核心骨干匠人们被激发出的热情与钻研精神,难题被一个个攻克。
当第一把寒光闪闪、修长优雅的“靖刀”成品,经过所有工序检验,被云湛握在手中时,整个工区都安静了下来。刀身狭长,线条流畅,在火光下泛着青湛色的内敛光泽。轻轻挥动,破空声清脆,重心恰到好处,给人一种如臂使指的操控感。用特制的试甲桩(内衬皮革、外挂老旧铁甲片)测试,刺击轻易穿透皮铁,劈砍亦能深入甲片,刃口无损。
“好刀!”赵德柱忍不住喝彩,他虽惯用拳脚短兵,但也能看出此刀的非凡。
“真乃神兵利器!”杜衡亦是眼中异彩连连。
而那第一领“镶铁皮甲”穿在木人桩上,用旧式腰刀奋力劈砍,只在镶嵌铁片处留下浅痕,皮甲主体完好;用普通箭矢在三十步外射击,亦难以穿透。
新式靖刀,制式镶铁皮甲,配合早已批量产出的优质三棱箭簇,构成了一套超越这个时代常规水平的步兵(或轻骑兵)基础装备体系。
云湛没有将全部五百把刀都换成“靖刀”,他谨慎地保留了三百把按旧标准完成的“改良腰刀”,而将其余两百把的份额,换成了新制的“靖刀”。皮甲则全部按新标准制作。他要看看,朝廷、军队,对这两种不同“改良”程度的装备,会有何种反应。
四十日期限的最后一天,夕阳西下。
“试验工区”内,所有任务——五百把刀(三百旧式改良腰刀,两百新式靖刀)、三千枚三棱箭簇、两百领镶铁皮甲——全部完成,检验合格,分门别类,装箱打包,整齐地堆放在库房之中。
炉火暂熄,锤声已停。疲惫却充满自豪的匠人们,望着那堆积如山的成果,许多人眼眶湿润。他们从未想过,自己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亲手打造出如此数量、如此质量的军械,更参与了两种可能改变战场格局的新式装备的诞生。
云湛站在库房门口,望着最后的余晖洒在冰冷的钢铁与坚实的皮革上。
他知道,交卷的时刻到了。
这不仅仅是一份关于军械制造的答卷,更是一份关于新生产模式、新设计理念、乃至新工业思维的宣言。
皇帝会如何看待?朝堂又将掀起怎样的波澜?北疆的将士,是否能因此多一分生还的希望?
答案,即将揭晓。
而“靖刀”的寒光,已然出鞘,静待沙场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