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海另一端新出现的通道,倾斜向下,开凿得颇为粗糙,像是仓促完成或者被某种力量强行破开。空气中那股陈腐的皮卷气味被远远抛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浓重、带着腥臊和某种奇异酸味的气息。
王朗手中那块标注着“魂归处”的皮质碎片,温度并未持续升高,只是维持着一种微弱的、仿佛心跳般的温热感,指引着方向。
“朗哥,这味儿……有点冲啊。”胖子捏着鼻子,瓮声瓮气地说,手电光不安地扫视着通道岩壁。岩壁上覆盖着一层黏糊糊的、暗绿色的菌类或苔藓,偶尔能看到一些指甲盖大小、甲壳黝黑发亮的虫子快速爬过,消失在缝隙中。
“跟紧,别乱碰任何东西。”王朗沉声道,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强。这地方的感觉,与之前规整的墓道、凶险的机关截然不同,更像是一种……巢穴。
通道并不长,尽头是一个比之前殉葬坑略小,但更加怪异的洞窟。
洞窟的中央,并非堆积的骸骨,而是遍布着一种巨大的、如同蜂巢般的灰白色结构。这些“巢穴”由某种粘稠的分泌物混合着泥土、碎石构筑而成,密密麻麻布满了孔洞,大小不一,有些孔洞甚至能容纳一个人钻进去。整个洞窟都弥漫着那股酸腐腥臭的气味,源头正是这些巢穴。
而在巢穴群的正中央,矗立着一尊物件——一口半人多高的三足青铜鼎。
鼎身布满了厚厚的铜绿和某种干涸的、暗褐色的污渍,但依然能看出上面铸造着繁复的纹路,并非常见的兽面或云雷纹,而是一种扭曲的、介于昆虫肢体与奇异植物之间的图案,与周围巢穴的风格诡异地协调。鼎内黑乎乎的,看不清藏着什么。
“这、这又是什么鬼地方?虫子窝?”胖子看得头皮发麻,那些黝黑发亮的小虫子似乎就是从这些巢穴的孔洞里进进出出。
王朗没有回答,他的目光死死盯在那口青铜鼎上。皮质碎片传来的温热感,在靠近这口鼎时,明显增强了一些。
“魂归处”……指向的是这口鼎?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避开脚下那些黏糊糊的巢穴物质和快速爬行的小虫。手电光聚焦在鼎身的花纹上,试图辨认。这些纹路与他已知的任何青铜器纹饰都不同,透着一种原始的、邪恶的气息。
就在他即将走到鼎边,准备探头查看鼎内情况时——
“沙沙沙……沙沙沙……”
一阵密集得令人牙酸的爬行声,突然从四周的巢穴孔洞中响起!声音由小变大,迅速汇聚成一片浪潮!
紧接着,无数只那种甲壳黝黑发亮的虫子,如同黑色的潮水般从巢穴中涌出!它们的数量之多,瞬间覆盖了附近的巢穴表面和地面,并且如同受到指挥一般,朝着王朗和胖子所在的位置蜂拥而来!
这些虫子个体不大,但口器尖锐,复眼在手电光下反射出点点寒光,汇聚在一起的声势足以让任何人胆寒!
“我靠!虫、虫子大军!”胖子吓得魂飞魄散,挥舞着工兵铲胡乱拍打靠近的虫群。工兵铲拍下,能碾死几只,但更多的虫子立刻填补空缺,悍不畏死地继续涌上!
王朗也头皮发麻,连连后退,用工兵铲扫开脚边的虫潮。但这些虫子实在太多了,而且速度极快,几只已经顺着他的裤腿往上爬,口器啃咬在厚厚的登山裤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嗤嗤”声!
“退!快退回通道!”王朗大吼,一边拍打身上的虫子,一边拉着胖子向来时的通道口撤退。
然而,虫潮似乎无穷无尽,它们不仅从地面涌来,甚至开始从洞窟顶部的巢穴孔洞中如同黑色的雨点般落下!撤退的道路瞬间被密集的虫群覆盖!
“不行啊朗哥!路被堵死了!”胖子带着哭腔,手忙脚乱。
眼看两人就要被这恐怖的虫潮吞没——
嗡——
一声低沉悠扬、仿佛古钟轻鸣的震颤声,突兀地在洞窟中响起。
声音的来源,正是那口中央的青铜鼎!
随着这声震颤,鼎身那些扭曲的昆虫植物花纹,竟然如同活过来一般,微微亮起了一层极其黯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幽绿色光芒!
更令人惊异的事情发生了。
原本疯狂涌向王朗和胖子的黑色虫潮,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动作猛地一滞。紧接着,它们仿佛遇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开始惊恐地向后退缩,如同退潮般,迅速缩回了各自的巢穴孔洞之中,几个呼吸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满地狼藉的黏液和几只被踩扁的虫尸。
洞窟内,再次恢复了死寂,只剩下王朗和胖子惊魂未定的喘息声,以及……那口依旧散发着微弱幽绿光芒、轻轻震颤的青铜鼎。
“这……这怎么回事?”胖子目瞪口呆,看着瞬间清空的场地,又看看那口诡异的鼎,“这鼎……成精了?把虫子吓跑了?”
王朗也是心中巨震。他紧紧盯着那口青铜鼎,鼎身的幽光正在缓缓暗淡,震颤也渐渐平息。是这口鼎……保护了他们?或者说,驱散了虫群?
为什么?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皮质碎片,那温热的触感依然存在。
他鼓起勇气,再次走向青铜鼎。这一次,虫群没有再出现。
他来到鼎边,用手电光照向鼎内。
鼎内并非空无一物,也没有想象中的尸骨或宝物。里面盛放着大半鼎暗红色的、已经凝固板结的物质,像是干涸的血浆混合了某种油脂和草药,散发出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血腥和药味的古怪气味。在这凝固的物质表面,插着几面小小的、用黑色骨头雕刻而成的三角幡旗,旗子上用银色的颜料绘制着与鼎身类似的扭曲图案。
而在这些幡旗的中央,静静地放着一件事物。
那是一只玉蝉。
蝉身通透,呈现一种温润的乳白色,雕工极其精湛,蝉翼薄如蝉翼,脉络清晰可见。它静静地躺在暗红色的凝固物中,散发着柔和而圣洁的微光,与周围邪恶诡异的环境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对比。
“葬玉……”王朗瞳孔微缩。汉墓中常见含在死者口中的玉蝉,寓意灵魂蜕变重生。但放在这口充满邪气的青铜鼎中,又是什么意思?
蜕变?镇压?还是……某种仪式的核心?
他注意到,玉蝉朝向的方向,正好对着洞窟另一端,一个被厚重蛛网和尘埃覆盖的、看似是天然形成的岩石裂缝。
手中的皮质碎片,在这一刻,温度骤然升高,变得有些烫手。
“魂归处”的指向,似乎穿过了这口诡异的青铜鼎和这只圣洁的玉蝉,投向了那条被遗忘的裂缝。
虫群的退避,青铜鼎的异动,玉蝉的圣洁与环境的邪恶……这一切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个更加扑朔迷离的谜团。
这座古墓的秘密,似乎远不止一个空棺和一位神秘的女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