遁天舟如一道银色流星划过东海，所过之处，海水自动分开，在空中留下长长的水汽尾迹。舟内，王朗闭目调息，混沌星漩在丹田处缓缓旋转，将体内四股力量调和至完美状态。定海珠、镇魂铁、补天石三宝悬浮在他身前，散发着淡淡的微光，与星枢令产生着某种玄奥的共鸣。
“前方就是归墟外围海域了。”海东青盯着探测阵法凝聚出的光幕，“能量读数已经突破仪器上限……这里的空间结构极不稳定，随时可能崩塌。”
光幕上，代表着归墟之眼的那片黑暗正在不断扩张，边缘处有无数细小的裂缝延伸出来，如同破碎镜面上的裂痕。裂缝中，隐约能看到扭曲的景象——颠倒的山川，破碎的星辰，以及一些难以名状的阴影生物在游弋。
“幽冥镇守者在哪里？”山魈握紧长刀，刀身上龙鳞纹路隐隐发光。
王朗睁开眼，瞳孔深处有星漩转动：“它藏在归墟缺口的阴影里，正在吸收从缺口泄露出的魔气。我能感觉到……它比一年前强大了至少三倍。”
“三倍？！”猴子倒吸一口凉气，“那还怎么打？”
“蓬莱一年，它也在变强。”王朗神色平静，“但我也不是一年前的我了。”
他站起身，走到舟首：“准备布阵。按照玉衡前辈留下的图纸，封魔大阵需要以三宝为基，以归墟缺口为眼，以周天星斗为引。我们先要在缺口周围布下‘定海’‘镇魂’‘补天’三个子阵，最后以星枢令激活核心阵眼。”
海东青立刻调出阵法图：“三个子阵的节点位置已经计算出来了。定海阵需要八个节点，镇魂阵需要九个，补天阵最复杂，需要十二个。而且必须在同一时间激活，否则阵法能量失衡，会直接引发归墟爆炸。”
“时间窗口有多长？”山魈问。
“最多三息。”海东青面色凝重，“三息之内，二十九个节点必须全部激活，然后王朗要在第四息将三宝之力注入核心阵眼，第五息以星枢令引动周天星斗之力完成封印。误差超过半息，就会失败。”
众人沉默。
三息，五个步骤，容错率几乎为零。
“我来激活节点。”岩罕突然开口，从怀里掏出一大把符箓，“蓬莱这一年，守真道长教了我‘分神化念’之术，我能同时操控三十道符箓。虽然坚持不了多久，但三息应该没问题。”
王朗看向他：“你确定？同时操控三十道符箓，对你的神魂负担极大，搞不好会魂飞魄散。”
“总得有人去做。”岩罕咧嘴一笑，露出标志性的不靠谱笑容，“总不能每次都是你王老板在前面拼命，我们在后面喊加油吧？”
猴子拍了拍岩罕的肩膀：“算我一个。三昧真火能短时间内提升爆发力，我可以负责激活最远的几个节点。”
“近处的交给我。”山魈长刀出鞘半寸，“龙元加持下，我的速度够快。”
海东青推了推眼镜：“我来计算最佳路径和时机。遁天舟的操控阵法我已经摸透了，可以精确控制飞船位置，给你们提供支援。”
王朗看着这些一路同生共死的同伴，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那就这么定了。”
遁天舟继续深入。
越是靠近归墟缺口，景象就越是诡异。海水在这里失去了颜色，变成一种粘稠的、半透明的胶质状物质。天空破碎，能直接看到虚空中的混沌乱流。空气中弥漫着硫磺和腐肉混合的臭味，耳边传来若有若无的哀嚎声，那是被归墟吞噬的亡魂在永恒痛苦中挣扎。
突然，舟身剧烈一震！
“有东西撞上来了！”海东青急转操控阵法。
舟外，十几条漆黑的触手从胶质海水中伸出，狠狠抽在遁天舟的防护罩上。那些触手表面长满吸盘，每个吸盘里都有一张痛苦的人脸在无声尖叫。
“是归墟怨灵。”王朗一眼认出，“被魔气污染后，它们变成了这种形态。猴子，开路！”
猴子双手结印，三昧真火喷涌而出！
赤红色的火焰带着净化一切邪祟的浩然正气，所过之处，黑色触手纷纷燃烧、萎缩、化为灰烬。但更多的触手从海水中涌出，密密麻麻，几乎将遁天舟完全包围。
“它们数量太多了！”山魈刀光如雪，斩断数条触手，但斩断处立刻又长出新的，“这样下去我们会被困死在这里！”
王朗眼神一凝，星枢令自怀中飞出，悬浮在头顶。
“周天星斗，听我号令。”
随着他的吟诵，星枢令光芒大放。不是一道光，而是无数道星光如雨点般洒落。每一道星光落地，都化作一尊身披星甲的战士虚影。这些战士手持星光凝聚的长枪，结成战阵，与黑色触手展开激战。
这是星枢令完整后解锁的新能力——星斗护法。
星甲战士不知疼痛，不会疲倦，虽然个体实力不强，但胜在数量庞大，生生将触手大军挡在了外围。
“趁现在，冲过去！”
遁天舟全力加速，冲破触手包围，终于抵达归墟缺口的边缘。
那是一个怎样的景象啊。
海面上，一个直径超过十里的巨大漩涡缓缓旋转。漩涡中心不是海水，而是一个漆黑的空洞，仿佛通往另一个世界。空洞边缘，空间像破碎的玻璃般层层剥落，碎片落入空洞中，消失不见。从空洞深处，源源不断地涌出黑色的雾气——那是纯粹的魔气，每一缕都能污染方圆百丈的生灵。
而在空洞正上方，幽冥镇守者盘踞在那里。
一年的时间，它的形态又发生了变化。千丈长的身躯盘绕成一座肉山，血月独眼在肉山顶端缓缓转动，九只翅膀已经完全展开，每只翅膀都由上万条锁链交织而成。它的鳞甲上，那些人脸更加清晰，甚至能看清表情——有的在哭泣，有的在狂笑，有的在诅咒。
“终于……来了……”
幽冥镇守者开口，声音不再是重叠的嘶吼，而是一种威严而冰冷的语调，仿佛远古的神明在宣判。
“本王等了你一年，星枢令持有者。不，现在应该叫你……混沌传承者。”
王朗走出遁天舟，脚踏虚空，与幽冥镇守者遥遥相对。
“你知道混沌？”
“当然知道。”血月独眼中闪过一丝追忆，“上古时期，有一位存在以混沌证道，差点将本王的本体彻底抹杀。若非天倾之祸突然爆发，本王早已陨落。没想到，万年后，竟又有一个混沌传承者出现。”
王朗心中一震。守真道长从未提过，上古时期还有别的混沌传承者。
“那位存在后来如何了？”
“死了。”幽冥镇守者淡淡道，“为了修补归墟最初的裂痕，他以自身混沌本源为代价，将裂痕暂时封印。但代价是他的存在被彻底抹去，连名字都没有留下。”
第七位长老说的牺牲……难道就是指这个？
王朗压下心中的不安：“那你应该知道，混沌之力是你的克星。”
“克星？”幽冥镇守者笑了，笑声中充满了嘲讽，“若是完整的混沌之力，本王确实要忌惮三分。但你的混沌星元……太弱了。连那位存在的万分之一都不到。”
话音未落，血月独眼骤然亮起！
一道暗红色的光束撕裂虚空，直射王朗！
这一击的威力，比一年前强大了何止十倍！光束所过之处，空间寸寸崩塌，露出漆黑的虚空裂缝。
王朗不敢怠慢，星枢令、定海珠、镇魂铁三宝同时激发！
星辉化作盾牌，水光化作波涛，煞气化作锁链，三者交织成一道三重屏障。
暗红光束撞在屏障上。
第一重星辉盾牌瞬间破碎。
第二重水光波涛被蒸发大半。
第三重煞气锁链勉强挡住，但也出现了无数裂痕。
王朗闷哼一声，倒退三步，嘴角溢出一缕鲜血。
好强！
这就是吸收了归墟魔气一年后的幽冥镇守者吗？
“看到了吗？这就是差距。”幽冥镇守者九翼齐振，庞大的身躯缓缓升空，“将三宝和星枢令交出来，本王可以让你死得痛快些。”
“做梦。”王朗擦去嘴角血迹，眼中战意沸腾。
他看向身后的同伴。
山魈等人已经按照计划分散开来，各自抵达预定位置。岩罕手中握着一大把符箓，猴子双手燃起三昧真火，海东青在遁天舟操控台前严阵以待。
是时候了。
王朗深吸一口气，将混沌星元催动到极致。
灰蒙蒙的能量从他体内涌出，不再局限于体表，而是扩散开来，覆盖了方圆百丈的空间。在这个范围内，一切能量都开始变得“模糊”——星辉、魔气、水光、煞气，所有属性的界限都在淡化，逐渐回归最原始的混沌状态。
这是王朗在蓬莱一年修炼出的领域——混沌领域。
幽冥镇守者的血月独眼第一次出现了凝重的神色。
“领域雏形……你果然比本王想象的更有天赋。但，还是不够。”
它张开巨口，无数黑色锁链从中喷涌而出。这些锁链在空中交织成一张大网，向王朗笼罩下来。锁链上附着着浓郁的魔气，所过之处，连混沌领域都开始被污染。
“就是现在！”
王朗一声令下！
二十九个节点位置，山魈、猴子、岩罕同时动手！
山魈身化龙影，刀光如电，瞬间激活八个定海阵节点。八个位置亮起碧蓝光芒，隐隐连成一片，将归墟缺口周围的海水强行稳定下来。
猴子三昧真火分成九道，精准命中九个镇魂阵节点。暗红色的光芒冲天而起，化作九根巨大的镇魂柱，镇压着从缺口中涌出的魔气。
岩罕手中的符箓化作二十九道流光，飞向十二个补天阵节点。他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七窍中渗出鲜血，但咬牙坚持。十二个节点依次亮起乳白色的光芒，光芒所过之处，破碎的空间开始缓慢修复。
三息，二十九个节点，全部激活！
幽冥镇守者察觉不对，疯狂攻击，但王朗的混沌领域死死挡住了一切。领域内，所有攻击都会被混沌之力分解、转化、削弱。
“第四息！”
王朗双手结印，定海珠、镇魂铁、补天石三宝同时飞向归墟缺口。
定海珠落入漩涡中心，碧蓝光芒大放，将狂暴的漩涡强行定住。
镇魂铁插入缺口边缘，暗红光芒化作无数锁链，反向缠绕住幽冥镇守者的身体。
补天石飞向缺口最深处，乳白光芒照射下，那些破碎的空间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第五息！”
王朗高举星枢令，体内所有力量毫无保留地注入令牌。
“周天星斗，听我号令！”
“以混沌为引，以三宝为基，以归墟为眼——”
“封魔大阵，起！！！”
星枢令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那不是星辉，也不是混沌，而是一种无法形容的、仿佛开天辟地之初的第一缕光。
光芒冲天而起，穿透云层，穿透虚空，直抵九天之上。
九天之外，周天星斗齐齐亮起，投下亿万道星光。
星光汇聚成一道光柱，贯穿天地，狠狠砸在归墟缺口上！
“不——！！！”
幽冥镇守者发出绝望的嘶吼。
光柱中蕴含的力量，是纯粹的、未被污染的星辰本源之力，正是它这种魔气聚合体的克星。它的身体开始崩解，九只翅膀寸寸断裂，血月独眼布满了裂痕。
但就在即将彻底崩溃的瞬间，它做出了最后的选择。
血月独眼猛地炸开！
无数黑色血箭射向四面八方，大部分被光柱净化，但有一小部分，穿透了混沌领域的薄弱处，射向了正在维持阵法的众人！
“小心！”
王朗想救援，但维持大阵已经耗尽了他所有力量，根本动弹不得。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挡在了众人面前。
是岩罕。
这个一路上总是嬉皮笑脸、贪生怕死的向导，此刻却爆发出惊人的勇气。他将手中最后一把符箓全部引爆，形成一道符箓屏障。
黑色血箭射在屏障上，大部分被挡住。
但有一支，穿透了屏障，射入了岩罕的胸口。
“岩罕！”
王朗目眦欲裂。
岩罕低头看着胸口的血洞，黑色的魔气正在迅速蔓延。他咧嘴笑了笑，转头看向王朗：“王老板……这下……我总算……不是拖后腿的了吧……”
话音未落，他的身体开始迅速魔化，皮肤变成黑色，眼中泛起红光。
“杀……了我……”他用最后一丝清明哀求，“不要让我……变成怪物……”
山魈握刀的手在颤抖。
猴子闭上了眼睛。
海东青咬破了嘴唇。
王朗看着岩罕，又看向即将彻底崩溃的幽冥镇守者，看向正在愈合的归墟缺口。
第七位长老的话在耳边响起：“……需要牺牲……”
原来牺牲的，不一定是自己。
也可能是……同伴。
他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决绝。
“对不起，岩罕。”
星枢令光芒一转，一道星光落下，贯穿了岩罕的眉心。
魔化停止了。
岩罕的身体化作点点星光，消散在空气中。
这个来自南疆、话痨贪财却重情重义的向导，就这样永远地消失了。
同一时间，幽冥镇守者彻底崩解，化作漫天黑气，被光柱净化。
归墟缺口在补天石的力量下完全愈合，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白色疤痕。
封魔大阵，成了。
但胜利的代价，太过惨重。
王朗从空中坠落，被山魈接住。
他看着岩罕消失的地方，久久无言。
遁天舟缓缓降落，众人默默收拾残局，气氛沉重。
就在这时，愈合的归墟缺口突然亮起一道白光。
白光中，一道虚影缓缓浮现。
那是一个模糊的人影，看不清面容，只能感觉到一种无比古老、无比沧桑的气息。
人影看向王朗，一个声音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
“混沌传承者，你做得很好。归墟缺口暂时封印，但星路依旧断裂，域外邪魔的主力仍在虎视眈眈。”
“你是谁？”王朗警惕地问。
“我是……最初的混沌传承者，也是第一个封印归墟的人。”人影的声音带着疲惫，“我的一缕残念一直留在归墟深处，等待后来者。现在，我的使命完成了。”
他抬手，一点灰光飞向王朗，没入他的眉心。
“这是我对混沌之道的全部感悟，以及……星路真正的地图。要彻底解决危机，你必须重连星路，让诸天万界的力量重新流通。”
“记住，黑帝只是先锋，真正的恐怖还在后面。时间……不多了。”
人影说完，缓缓消散。
王朗站在原地，消化着脑海中的信息。
混沌之道的完整传承。
星路的真正地图。
以及……一个更加残酷的真相：
归墟缺口每万年就会松动一次，每一次松动，都需要混沌传承者以生命为代价重新封印。
而他，就是这一代的混沌传承者。
万年后，当缺口再次松动时，他就必须做出选择——是牺牲自己，还是看着诸天万界被吞噬。
海风吹过，带来咸腥的气息。
归墟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王朗知道，一切都不同了。
他看向手中的星枢令，令牌上的星图已经彻底完整，标注着无数世界的坐标。
重连星路的旅程，才刚刚开始。
而这条路的尽头，或许就是……牺牲。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看向同伴。
“我们该走了。”
“去哪里？”山魈问。
“去星路的下一个节点。”王朗望向星空，“重连星路，解决这场延续了万年的危机。”
“哪怕代价是死亡？”
“哪怕代价是死亡。”
遁天舟缓缓升空，驶向未知的星空。
身后，东海渐渐远去。
前方，是无尽的星辰大海，和等待了万年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