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景瑞收回望向假山方向的目光,指尖残留的软意还未散去,快步走向会客亭时,远远便瞧见亭内围坐着三道身影。
孙景玥正凑在黎清鸢身边说笑,黎清鸢身旁还坐着个梳着双丫髻的少女,正是比她小三岁的妹妹黎清媛,三人面前的石桌上摆着描金漆盒,里面盛着各色珠花簪子,气氛热闹又融洽。
他刚走近,安乐公主孙景玥便先抬眼瞧见了他,挥着手笑道:“四皇兄你可算来了,方才还找你呢!”
说着又歪了歪头,语气带着几分疑惑,“对了,怎么不见念姐姐?刚刚还在这儿跟我吐槽厅里的糕点太甜,说要找个清净地方透透气,这会儿倒不见了踪影。”
在京中众多女子里,孙景玥性子爽朗,最是能跟林若念处得来。
黎清鸢闻言,纤长的手指轻轻搭在膝上,垂眸轻声答道:“许是园子里的景致好,念妹妹去逛了吧。”
她声音温柔,语气里带着几分不确定,抬眼望向孙景瑞时,眼底飞快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随即又垂下眼睫。
孙景瑞站在亭边,听着两人的对话,方才被林若念搅乱的心绪本已压下,此刻却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悄然泛起涟漪。
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假山旁那姑娘抱着他胳膊、眼睛水汪汪撒娇的模样。
她醉酒时喊 “哥哥” 的声音甜得发腻,此刻想来,竟让他心头莫名发紧。
黎清媛见孙景瑞神色异样,又瞧着亭内气氛渐渐安静下来,立刻识趣地牵起孙景玥的手,笑着打圆场:“玥姐姐,我方才路过西院,瞧见那边的月季开得正好,粉的、红的、黄的挤在枝头,热闹得很,咱们去摘两朵好不好?”
孙景玥本就是爱热闹的性子,一听有花看,立刻点头应下,拉着黎清媛的手便往外走,还不忘回头冲孙景瑞和黎清鸢笑道:“你们慢慢聊,我们去去就回!”
转身时脚步轻快,很快便消失在回廊尽头。
亭内瞬间只剩下孙景瑞与黎清鸢两人,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蜜合香。
黎清鸢抬眼望向孙景瑞,眼神温柔得像春日的溪水,轻声问道:“瑞哥哥自北寒国战场回来,身子可还好?听闻战场上风寒重,冬日里连帐篷都结着冰,你有没有受冻,或是染上风疾?”
孙景瑞看着她关切的模样,心中的异样渐渐淡去,语气带着几分兄长般的温和:“无妨,军中军医照料得好,有热汤暖身,并未受冻染病。倒是你,这半年在府中,春日里总犯的咳嗽,如今好些了吗?”
“劳瑞哥哥挂心,好多了。”黎清鸢轻轻点头,指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腰间的锦囊。
那是孙景瑞出征前送她的平安符,她日日带在身上,连睡觉都舍不得摘下。
她抬眼时眼底带着几分羞怯的欢喜,声音更轻了:“你送的‘流泉’古琴,我很喜欢,等过些日子我练熟了曲子,改日便演奏给你听,好不好?”
孙景瑞笑着点头:“好啊,等你练熟了,我便来听。”
他语气坦荡,只当这是妹妹想跟兄长分享喜好,并未察觉黎清鸢眼底藏着的爱慕。
话音刚落,远处便传来侍女轻细的呼唤声:“大小姐,大小姐,及笄礼快开始了,夫人让您去后堂换礼服、做发髻呢!”
黎清鸢连忙起身,动作轻柔得像片落叶,起身时还不忘屈膝向孙景瑞行了一礼:“那…… 那我先去准备了,瑞哥哥待会见。”
说罢便提着裙摆,缓缓往后堂走去,背影纤细柔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孙景瑞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才转身走向正厅方向。
今日是黎清鸢的及笄礼,作为太傅的学生,又是自幼相识的情谊,他自然要观礼。
不多时,正厅外的礼台已布置妥当。
礼台中央铺着朱红锦毯,两侧立着青铜方鼎,鼎中燃着沉香,烟雾袅袅升起,缠绕着台边悬挂的彩绸,礼台后方摆着案几,上面供奉着笄、簪、钗等礼器,还有一套绣着缠枝莲纹的素色礼服,尽显庄重。
太傅黎近章身着紫色朝服,手持礼器站在礼台中央,神色肃穆,身旁还立着两位德高望重的女宾 。
一位是太子妃张氏的母亲,一位是户部尚书的老夫人,皆是京中有名的贤德妇人。
随着司仪一声 “及笄礼始,迎笄者”,黎清鸢身着素色襦裙,由两位侍女搀扶着从后堂走出。
她步伐缓慢,双手交叠放在腹前,走到礼台前跪下时,脊背挺得笔直,却难掩眼底的紧张,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轻轻颤动。
“一加礼,束发加笄!” 司仪高声唱喏,太子妃之母手持一支素雅的木笄,缓步走到黎清鸢面前。
她先为黎清鸢梳理长发,将散乱的发丝拢成发髻,再小心翼翼地将木笄插入发髻中,动作轻柔又庄重。
黎清鸢微微仰头,眼睛轻轻闭着,脸上带着几分虔诚,双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裙摆。
孙景瑞站在人群前方,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兄长对妹妹的期待。
看着黎清鸢从怯生生的小姑娘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今日见她行及笄礼,心中有几分感慨。
而此时的园子里,林若念靠在柳树下的石凳上,侍女琴兰正拿着帕子为她擦拭额角的薄汗。
方才的酒意已散去大半,头晕的症状也减轻了不少,只是想起方才认错人的糗事,脸颊还是忍不住发烫。
“琴兰,我好多了,咱们…… 咱们还是回去吧,别错过了及笄礼。”
她拉着琴兰的手晃了晃,声音带着几分懊恼,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羞赧。
两人刚起身,就见不远处走来两道身影。
正是找过来的林若风,身后还跟着侍女棋竹。
“念念,你跑哪儿去了?方才到处找你。”
林若风走上前,见妹妹脸颊泛红,眼神却已清明,松了口气,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酒醒了?方才喝了那么多,胆子倒大了,还好棋竹告诉我你往这边来了。”
林若念吐了吐舌头,拉着哥哥的衣袖撒娇:“哥哥别笑我啦!我不是故意的,那果酒太甜了,我没忍住嘛。”
说着便拉着他往正厅方向走,“快走吧快走吧,及笄礼该开始了,别错过了。”
兄妹俩快步走到正厅外时,恰好赶上 “二加礼,着礼服、加玉簪” 的环节。
只见户部尚书老夫人捧着一套绣着云纹的礼服,为黎清鸢换上,又取过一支羊脂玉簪,轻轻插入她的发髻中。
黎清鸢身着礼服,头戴玉簪,身姿虽依旧纤细,却多了几分成年女子的温婉端庄。
她偶尔抬眼望向台下,目光掠过孙景瑞时,会飞快地弯一下唇角,随即又垂下眼,脸颊泛红,像偷偷藏了糖的孩子。
林若念拉着哥哥的手,站在人群后方的角落,远远望着这一幕。
她的目光先落在礼台上的黎清鸢身上,看着她柔弱却虔诚的模样,又转向人群前方的孙景瑞,他正专注地望着礼台,眼神温和。
“三加礼,加钗冠!” 随着司仪的声音,太傅黎近章手持一支赤金点翠钗冠,缓步走到黎清鸢面前。
他先将钗冠为孙女戴上,动作轻柔又庄重。
礼台下掌声雷动,黎清鸢起身时,第一时间便望向孙景瑞,眼中满是欢喜与期待。
而孙景瑞与太子及其他皇子站在最前方,笑着鼓掌,目光落在黎清鸢身上。
林若念站在角落,看着孙景瑞专注的模样,又看着黎清鸢眼中藏不住的爱慕,心中泛起一阵复杂的情绪。
周围的宾客还在低声议论:“你看四皇子多上心,全程都盯着清鸢姑娘呢!”
“这及笄礼办得隆重,往后两人定是要成一对的!”
可林若念却想起方才假山旁,孙景瑞被自己抱住时的抗拒,想起他眼底那抹一闪而过的嫌弃,真是两幅面孔。
及笄礼还在继续,司仪的声音、宾客的掌声、丝竹的乐声交织在一起,热闹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