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太傅府中处处张灯结彩,喜气盈盈,朱红廊柱之上,缠绕着金线绣就的锦带,流光熠熠,映得整座府邸华贵非常。庭院里摆满了名贵的琼花与山茶,连空气中都飘着蜜合香的甜意。
今日是黎清鸢的及笄礼,因黎家地位尊崇,这场宴席办得比寻常勋贵家的宴会还要盛大。
宾客们身着华服,三三两两地聚在正厅内外,谈笑声伴着丝竹之乐飘向远方。
黎近章身着紫色朝服,坐在主位上接受众人道贺,满脸笑意;
家主黎崇武与夫人姚金萃则忙着招待宾客,姚金萃一身石榴红绣玉兰花襦裙,说话时眉眼带笑,尽显当家主母的从容干练。
皇室成员的到来更是让场面热闹到了顶峰。
太子孙景行与太子妃张氏并肩缓步而来。
太子一身明黄常服,气质温润如玉,与四皇子与安乐公主为皇后所出。
他并未刻意彰显威仪,只唇角含着一抹浅淡笑意,目光平和。
然而那通身的清贵气度,依旧让他如同皓月置于萤火之中,自然而然地成为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他一手虚拢于腹前,另一手则稳稳牵着身旁的太子妃张氏。
太子妃张氏今日装扮得雍容得体,云鬓高耸,簪着象征身份的鸾凤步摇,行动间珠翠轻摇,却丝毫不乱。
她的姿态娴雅,唇角含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应对着沿途官员命妇们的躬身行礼,目光偶尔与太子交汇,流露出几分外人难以察觉的默契。
行至近前,孙景行松开手,与张氏一同向太傅微微颔首致意。
太傅及周围众人连忙欲行大礼,被孙景行抬手温言止住:“今日诸君皆是客,不必多礼,都请起吧。”
太子妃张氏唇畔含着端庄得体的浅笑,自嬷嬷手中接过那只紫檀木长盒。
她并未假手他人,而是亲自捧着,步履优雅地走向侍立在太傅身侧的少女。
“鸢妹妹,”太子妃声音温软,带着恰到好处的亲和,“小小礼物,贺你及笄之喜。望你日后韶华静好,顺遂无忧。”
盒内红丝绒衬底上,静静躺着一对对称的云鬓花冠,以细金丝盘绕出繁复的缠枝花纹,中间各嵌一枚略小的红宝,流光溢彩,做工考究,金丝与宝石交相辉映,华美不可方物。
黎清鸢恭敬接过,太傅抚须笑道:“太子殿下与娘娘驾临,已是蓬荜生辉,竟还如此惦记小女,臣惶恐,感激不尽。”
孙景行目光温润,笑意加深:“太傅言重了。”
二皇子平王孙景卫与王妃李氏紧随太子之后步入庭中。
与太子的温润如玉不同,平王身形更为魁梧些,眉宇间带着几分疏朗之气,步伐也略显阔大,虽也穿着亲王常服,但气质更偏武人的爽利。
其王妃李氏则略显纤瘦,妆容精致,眉目温顺。
她一见黎清鸢,便从身后侍女手中取过一支细长的锦盒,含笑上前,声音柔婉:“方才见了娘娘所赐珍宝,真令人惊叹。我这份薄礼,倒是有些拿不出手了,只望清鸢妹妹莫要嫌弃。”
她打开锦盒,里面是一支赤金点翠步摇。
那点翠工艺极是精湛,湛蓝的翠羽色泽纯正,镶嵌成繁复的缠枝牡丹图案,金丝勾勒细腻,花心处缀以细小的珍珠,随着动作微微颤动,光华流转间,既有金玉之贵,又不失文雅秀致。
“妹妹及笄,愿妹妹日后步步生莲,华彩加身。”李氏轻声说着,将锦盒递了过去。
这步摇虽不及太子妃所赐头面那般辉煌,但点翠难得,工艺更是江南一带的翘楚,明显是花了心思的。
众人皆知,平王母妃淑妃与平王妃皆出自江南百年书香世家,最是清贵,家中女眷的审美情趣向来为京中称道。
王妃李氏此举,既全了礼数,不越矩抢夺太子妃的风头,又隐隐彰显了自家母族的底蕴与不凡品味,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黎清鸢再次敛衽道谢,接过了这份同样贵重的礼物。
三皇子恭王孙景谦慢悠悠地踱步而来,其母妃为贤妃,家族乃是开国元勋元氏家族。
孙景谦一身雨过天青色的常服,衬得他比实际年龄更显闲适几分。
他手中一柄玉骨折扇漫不经心地轻敲着掌心,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眼神懒洋洋地扫过在场诸人,对那无形的紧张氛围恍若未觉。
他身后跟着的侍从手中捧着的,并非华贵锦盒,而是一只造型古朴雅致的紫砂盆。盆中并非奇花异草,而是一株姿态嶙峋、叶片青翠的矮植,似是兰草,又似某种珍稀文竹,苍劲的根茎半露于特意铺就的白石之上,竟营造出几分山野自然的意趣。
行至黎清鸢面前,孙景谦“唰”一下展开折扇,随意摇了两下,笑道:“小王我是个懒散人,不比太子哥哥与平王兄备下那般珠光宝气的重礼。这盆‘青玉案’是我偶尔所得,瞧着这野趣盎然的劲儿,倒觉得有几分灵气,搁在书房窗边,或能添些清静。清鸢妹妹及笄,便赠与你,愿你别学那些俗人,只知钗环耀眼,也当偶尔静心,瞧瞧这自然生趣。”
他话语随意,甚至带着几分戏谑,仿佛只是随手送出一件小玩意。
然而识货之人却知,这盆看似不起眼的盆景,其植株品种稀有,培育造型极费功夫,乃是文人雅士追捧的案头清供上品,价值未必低于金银珠宝,更难得的是这份不落俗套的心意。
黎清鸢微微一怔,随即眼中流露出真切的笑意,
她郑重行礼:“谢恭王殿下厚赠,此物清雅,臣女十分喜爱。”
恭王哈哈一笑,合起折扇虚虚一抬:“鸢妹妹喜欢便好!”
说罢,便不再多言,摇着扇子自顾自走到一旁。
他刚一走,一直站在他身旁的安乐公主孙景玥立刻像只被松开束缚的小雀,提着裙摆轻盈地跳到了黎清鸢面前。
她今日梳着双环髻,簪着颤巍巍的蝴蝶珠花,一身樱草色洒金裙裳,更显得娇俏活泼,眉眼间全是烂漫的笑意。
“清鸢姐姐!”她声音清脆,带着几分迫不及待的雀跃,“恭喜你及笄啦!”
说着,她便从袖中掏出一对精心制作的荷包。
荷包是极鲜艳的湖绿色和桃红色锦缎缝制,上面用金银丝线交错绣着略有些稚气的缠枝花纹,针脚能看出努力工整的痕迹。
“这可是我偷偷求了太医署的宋太医,特意为你调制的香方哦!”孙景玥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像是分享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大眼睛忽闪忽闪的,“里面放了苏合香、甘松、还有淡淡的梅蕊粉,说是能宁神静心,还能避暑湿之气呢!我盯着他们磨了好久的香粉,亲手装进去的!”
她将一对荷包塞到黎清鸢手中,触手微温,还带着她身上甜暖的香气和一丝极清雅的药香。
“你一个,未来姐夫一个!”她语速飞快,脸颊红扑扑的,带着少女对情爱最直白美好的憧憬,“愿你们日后就像这荷包一样,成双成对,和和美美!”
这礼物不算贵重,甚至有些孩子气,却比之前任何一份赏赐都更显得真挚热烈,带着少女独有的用心和祝福。
黎清鸢握着那对蕴含着淡淡药香、绣着歪歪扭扭却无比真诚花纹的荷包,心中暖流涌动,忍不住莞尔,郑重道:“公主殿下这份心意,实在太珍贵了,清鸢……非常喜欢,定会好好收着。”
孙景玥见她喜欢,立刻笑靥如花,比自己得了什么宝贝还开心,又拉着黎清鸢的手叽叽喳喳说了好些体己话,才被一旁的嬷嬷笑着劝回席位。
而当孙景瑞出现时,整个庭院的喧闹都似被按下了暂停键,随即又爆发出更热烈的议论声。
他今日穿了身月白锦袍,腰间系着墨玉腰带,长发用玉冠束起,褪去了战甲的凌厉,多了几分世家公子的温润,却依旧难掩周身的贵气。
“果然是青梅竹马!”
“瞧瑞王这模样,定是特意为清鸢姑娘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