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林若念的房间里就忙活了起来。
苏玉薇让人找来了一身灰色的粗布男装,穿在林若念身上,虽有些宽松,却也遮掩了她的女儿家身形。
棋竹按照林若念说的方法,将草药捣碎,调成糊状,小心翼翼地涂在林若念的脸上和手上,不过半个时辰,原本白皙透亮的皮肤,就变得蜡黄粗糙,连眼角的细纹都仿佛深了几分,再配上束起的长发和压低的帽檐,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这是个姑娘家。
“小姐,您现在这样子,别说外人了,连我都快认不出了!” 棋竹看着镜中的林若念,忍不住惊叹。
林若念也笑了,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拱了拱手,模仿着男子的语气说:“在下见过棋竹姑娘。”
逗得苏玉薇和棋竹都笑了起来。
出发前,苏玉薇亲自将预防疫情的汤药递给林若念和棋竹,反复叮嘱:“到了医棚,一定要听魏伯的话,不准乱跑。这汤药你们每天早晚各喝一碗,别忘了。”
林若念接过汤药,一口饮尽,认真点头:“母亲放心,我们记住了。”
随后,林若念和同样换上男装、涂了草药的棋竹,在府中管事的护送下,悄悄来到了丞相府设立的医棚。
医棚里挤满了病人,空气中弥漫着草药和汗水混合的味道,魏伯正带着一名弟子,忙着给病人诊脉、开方,额角的汗水顺着皱纹往下流,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
“魏伯,这是府里派来帮忙的两个小厮,一个叫李岑,一个叫戚竹,您看让他们做点什么。”
管事走上前,对着魏伯低声说道,这是苏玉薇安排的,是府里的学过些医理小厮。
魏伯抬起头,擦了擦额角的汗水,目光扫过林若念和棋竹。
他早年常来丞相府给丞相诊脉,见过林若念几次,可眼前的“李岑”,皮肤蜡黄粗糙,穿着粗布男装,说话时还刻意压低了声音,怎么看都是个普通的乡下小厮,他丝毫没往林若念身上想。
“来得正好!” 魏伯语气急切,指着旁边的空床说,“李岑,你跟我来,帮我给病人换药、包扎伤口,戚竹,你去后面的熬药区,跟着其他伙计一起熬药,记住火候,千万别熬糊了。”
“是,魏伯!” 林若念和棋竹齐声应道。
棋竹转身跟着熬药的伙计往后走,林若念则快步走到魏伯身边,接过他递来的药碗和纱布。
病人是个年迈的流民,发着高烧,手臂上还有一道溃烂的伤口。
林若念按照医书上学的方法,先用温水轻轻擦拭病人的手臂,再小心翼翼地清理伤口上的脓血,动作轻柔又细致。
魏伯在一旁诊脉,看着她熟练的动作,忍不住点了点头:“没想到你这小厮,还懂些医术?”
林若念心里一紧,连忙笑着解释:“小人老家是乡下的,小时候跟着村里的郎中学过些粗浅的医术,只能帮着换换药、包包扎,登不上大雅之堂。”
魏伯闻言,也没多想,只道:“能帮上忙就好,现在正是缺人的时候。”
接下来的日子,林若念每天都以“李岑”的身份,在医棚里忙碌着。
她跟着魏伯学习诊治风寒、处理外伤,帮病人喂药、擦身,有时忙到深夜,连饭都顾不上吃。
棋竹则在熬药区帮忙,每天守在药炉旁,按照药方熬制汤药,不敢有丝毫马虎。
虽然每天都很累,身上还沾着草药和汗水的味道,可每当看到病人喝了药后气色好转,或是听到病人轻声说“谢谢小哥”,林若念心里就满是踏实。
次日傍晚,林若念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丞相府。
卸下男装、用醋洗去脸上的草药色,露出的仍是那张清秀的脸庞,眼底的倦意却藏不住。
医棚里的病人太多,她从清晨忙到深夜,要么蹲在床边给病人清理溃烂的伤口,要么跪在地上给昏迷的流民喂药,有时甚至要帮着抬运病重的患者,一天下来,胳膊酸得抬不起来。
苏玉薇在前厅门口等着她,见她过来,连忙拉着她的手进内厅坐下,递上温热的饭菜:“快吃点东西,今日我让厨房炖了你爱吃的鸡汤,补补身子。”
看着女儿狼吞虎咽的模样,苏玉薇心里又骄傲又心疼。
几日的实战下来,林若念的医术进步得飞快。
从前她只在医书上学过理论,知道 “风寒需用桂枝、麻黄”“外伤需用蒲公英、金银花”,可到了医棚才发现,实际诊治比医书复杂得多。
有的流民不仅发热,还伴随着腹泻,需要兼顾止泻与退热。有的老人体质虚弱,不能用猛药,只能慢慢调理。
魏伯也愿意教她,常常在诊脉时给她讲解:“你看这病人的舌苔,发黄且厚腻,说明体内有湿热,光用退热药不行,还得加些茯苓、白术祛湿。”
林若念听得认真,还把重要的病例记在小本子上,晚上回到府里再对照医书琢磨,不知不觉间,她已能独立诊治一些轻症患者,连魏伯都忍不住夸赞:“李岑,你这悟性真高,比我那俩笨徒弟强多了。”
被点到名的魏强和魏智打了两大喷嚏。
这日天刚亮,林若念就早早来到医棚。
刚进门,就看见魏伯蹲在一张病床前,眉头紧锁,手里拿着药册,脸色凝重。
林若念连忙走过去,轻声问道:“魏伯,怎么了?可是病人情况不好?”
魏伯抬起头,叹了口气,指着床上的流民说:“这病人已经喝了三日的药,第一日还见好转,发热退了些,也能开口说话了,可第二日却突然咳嗽加剧,高热又起来了,今日更是严重,连眼睛都睁不开,咳嗽得快要喘不过气。”
他摊开手里的药册,上面密密麻麻记着药方:“这是我跟太医院的医监们商定好的方子,针对疫情的发热咳嗽,可不知为何,好多病人都是这样,刚开始有效,后来反而加重,整个京郊的医棚都这样,太医院的人来了好几次,也没找到解决的法子。”
林若念顺着魏伯的目光看向病床上的流民。
那是个中年男子,脸色通红,嘴唇干裂,每咳嗽一次,身体就剧烈地颤抖,眼睛因高热而涣散,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流,却连咳出一口痰都费劲。
她伸手摸了摸病人的额头,滚烫得吓人,又翻看了病人的舌苔,同样是黄厚腻,与魏伯说的一致。
她接过药册,仔细看着药方:桂枝三钱、麻黄二钱、杏仁五钱、甘草一钱…… 都是治疗风寒发热的常用药,按说没什么问题,可为何会越治越重?
林若念皱着眉,反复琢磨着药方,连魏伯叫她帮忙给小童喂药都没听见。
直到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童拉了拉她的衣角,怯生生地说:“哥哥,我可以不喝药吗?药太苦了,我想喝姜汤,我娘以前说,喝姜汤能治咳嗽。”
“姜”字像一道闪电,瞬间击中了林若念。
她猛地抬头,眼睛亮了起来。
对啊,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