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皇子府的书房内烛火犹明,一道急促却刻意放轻的脚步声自门外响起,是传递密信的暗卫到了。
“进来。”南宫耀将狼毫笔往砚台上一扔,身子朝后一仰,语调懒洋洋的,却藏不住连日熬出来的沙哑。
这些日子,他一边顾着受伤的南宫朵,一边防着大哥察觉他在和谈里插了一脚,几乎没睡过一个整觉。
暗卫推门而入,单膝点地,双手呈上一封火漆密信:“殿下,大司马自边境发来的急信。”
南宫耀接过来,指尖漫不经心地擦过火漆上那枚独属于大司马的印纹,三两下拆开。
信上字迹潦草带风,一望便知是匆忙写就。可越是往下看,他嘴角那点漫不经心的笑就越是挂不住。
读到后来,他指节捏得发白,信纸在掌中窸窣作响。
“荒唐!”南宫耀猛地一掌拍在案上,震得烛火狠狠一跳,光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瑞王这般狮子大开口……是真当我南约国没人了?”
信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楚:铄金王朝开出的和谈条件,不仅要南约国归还三年前夺下的三座边城、赔上黄金二百万两,还得送一位皇子或公主去为质,更要求十年之内不得在边境驻军,每一条都像踩在南约国的命门上,尤其是送质子和禁驻军这两桩,简直是把南约的边防尊严按在地上碾。
南宫耀倏然起身,在书房里来回踱了几步,唇边噙着一丝冷笑,眼底却烧着躁动的火。
他深知瑞王提出这样的条件,要么是真的因之前的暗杀事件震怒,想借机打压南约国,要么是故意试探南约国的和谈诚意,想逼迫他们让步。
可不管哪一种,这条件都欺人太甚。
若是答应,国内的主战派定会借机发难,大哥南宫复甚至可能直接起兵,和谈彻底泡汤。
若是不答应,铄金王朝很可能会借此为由,终止和谈,转而发动战争。
“殿下,现在该怎么办?”暗卫抬头问道,语气带着几分担忧,“大司马说,若是铄金王朝不肯让步,主战派大皇子那边已经开始集结兵力,如今大司马想知道您的看法。”
南宫耀扯了扯嘴角,深吸一口气,硬是把胸口那股火压了下去。
他踱到窗边,夜风扑面,吹得他额发微乱。
瑞王突然加码,是暗杀的事漏了风?还是……他忽然想起还被他锁在别院里的林若念。
瑞王为了一个李岑,连镇南营都动用了,要是知道人在他这儿……
他倏地转身,语气已恢复一贯的散漫,却字字清晰:“你先下去,密切关注南约和铄金边境的动向,有任何消息,立刻禀报。”
“是。”暗卫躬身退下,书房重归寂静。
南宫耀走回案前,重新拈起那封信,眼底光影跳动。
现在可不是拍桌子骂街的时候,他得陪瑞王,把这出戏唱下去。
信纸在他指间皱成一团,边缘已被攥得发软。
“质子”二字如烙铁般灼目,南宫耀比谁都清楚,南约国适龄的皇裔中,最可能被推出去的,就是南宫朵。
他怎么舍得让唯一的妹妹远走他乡,在异国他乡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
赔钱、还城,他都能忍,若最终只能在开战与送质之间抉择,他绝不送南宫朵。
可瑞王如今态度强硬,未必会让步,国内主战派虎视眈眈,也容不得他轻易妥协。
南宫耀揉了揉眉心,脑海里突然闪过林若念的身影,若是能将李岑当做筹码与瑞王谈判,或许能找到转机?
几乎同一时刻,铄金王朝通州地界的官道上,封玉正率十名精锐策马疾驰。
尘土飞扬,他腰间的瑞王令牌在颠簸中不断击打着鞍鞯,一行人日夜兼程,终于在次日正午抵达林府。
“吁——”封玉猛勒缰绳,飞身下马,大步跨至府门前。
守门小厮见来人劲装佩剑、气势凛冽,刚要开口,封玉已亮出令牌,声沉如铁:“瑞王麾下封玉,持令求见林若念小姐,速速通报!”
那令牌上瑞王的徽印赫然夺目,小厮神色一凛,躬身急应:“是!大人请稍候,小的即刻通传!”
片刻后,一阵略显匆忙的脚步声自内院传来。
林丞相的族弟林博文快步迎出,一身青衫,面带揣测之色,朝封玉拱手道:“老朽林博文,不知瑞王殿下麾下降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不知大人寻若念……是有何要事?”
“事关殿下密令,须当面与林小姐确认。”封玉语气果决,无意客套,“烦请林老爷引路。”
林博文心头一沉,面上仍强作镇定,笑着将人引入府中。一行人穿过回廊庭院,步入正厅。
刚落座未久,一名身着浅粉襦裙、头戴帷帽的女子便在丫鬟琴兰的搀扶下缓步走入,帷帽的纱帘垂落,遮住了面容。
“封大人请用茶,”林博文连忙招呼,又转向女子,“若念,还不快向大人见礼。”
封玉起身,目光如刃,直直落在帷帽之上。
他向前一步,取出瑞王令牌,语气肃重:“林小姐,奉殿下之命,有密事需与您单独相谈,请林老爷与其余人等暂退。”
林博文与琴兰交换了一个眼神,林博文虽神色犹豫,却仍依言退下。
厅门合拢,只剩封玉与那戴帷帽的“林若念”相对而立,空气陡然凝滞。
“林小姐,”封玉目光如炬,紧盯帷帽纱帘后的模糊轮廓,声线沉冷,“殿下有令,此番相见,必得亲见玉容,以确认小姐安然。非是在下失礼,实乃殿下关切至切,还请小姐除下帷帽,莫要为难属下。”
帷帽下的女子身形明显一僵,双手死死绞住裙裾,沉默数息后,才带着几分颤音开口:“封、封侍卫……我近日偶染风寒,实在怕过了病气给您……还是……还是就这般说话罢。”
“若只是风寒,何至于不能以真容示人?”封玉语气骤冷,向前逼近一步,“殿下有令,今日若见不到小姐面容,在下便守在此处,直至确认小姐安危。”
女子自知再难搪塞,颤抖着抬手,缓缓摘下了帷帽,纱帘掀起,露出的竟不是林若念的脸!
而是林若念的贴身丫鬟,棋竹。
她面色惨白,唇瓣微颤,眼中尽是惶惧:“封侍卫这般执意要见小姐……莫非、莫非小姐在外头……出了什么事?”
封玉心头剧震,王爷猜测果然不假!
他强压惊涛,声线仍维持镇定:“棋竹姑娘,事到如今,你最好从实招来。林小姐究竟身在何处?为何由你假扮?”
棋竹的泪水霎时决堤,双手紧攥裙角,语声破碎得几乎难以成句:“封侍卫有所不知……小姐、小姐就是那日王爷从驿站带走的……李岑啊!”
此话如惊雷贯耳。
封玉瞳孔骤缩,猛地踏前一步:“你说什么?李岑便是林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