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的渝城。
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洒在弥漫着居家暖意的客厅里。顾锦正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正在用挂烫机,仔细地熨烫着女儿林薇给她寄回来的新衣服。熨斗滑过布料,带起氤氲的热气,混合着阳光的味道,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而温馨。客厅的电视开着,播放着午间寻常的新闻,充当着背景音。
突然!
南省卫视熟悉的新闻画面被猛地切断,取而代之的是刺眼的“紧急插播”字样和急促的警报音效!
“紧急插播!本台记者刚刚发回现场报道!今日上午八点三十分左右,明市二环长明立交附近发生重大连环交通事故!现场情况极其惨烈!多车相撞、部分车辆起火、浓烟滚滚!伤亡情况目前不明!消防、特警、急救人员正在全力救援!请看前方记者冒死发回的现场画面……”
电视屏幕上的画面剧烈晃动,充斥着刺耳的警笛、爆炸般的撞击余音和人群的尖叫。扭曲的钢铁残骸如同怪物的骨骸、冲天的黑色浓烟、疯狂闪烁的红蓝警灯、在废墟间奔跑穿梭的模糊身影……共同构成了一片混乱不堪、触目惊心的人间地狱景象!记者颤抖的声音在噪音中断断续续,带着明显的惊恐:“……观众朋友们,我们现在就在事故核心区域附近……大家可以看到现场非常混乱,情况万分危急……消防员正在全力破拆一辆严重变形的轿车……天哪!那边!有医生!一位穿着……好像是米白色套装的女士!她……她直接跪在地上!在给一个满身是血的孩子做人工呼吸!地上……地上全是血和碎玻璃……她身上也都是血……这太危险了!周围环境极度不稳定……”
就在这时,镜头猛地、毫无预兆地扫过那个跪在狼藉地面、在一片混乱中显得格外孤绝的身影!虽然画面因为距离和晃动而模糊不清,虽然那人头发散乱、白皙的脸上沾染着刺目的血污和尘土,几乎看不清五官……但那熟悉的侧脸轮廓,那单薄却不顾一切的跪姿,那专注到忘我的姿态……
顾锦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从冰窟里伸出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逆流,冻结!
“哐当——!”
手中的熨斗直直掉落在地板上,顾锦甚至忘记了关掉电源,她的眼睛瞪得极大,瞳孔紧缩,死死地、不敢相信地钉在电视屏幕上,仿佛要将那模糊的画面烧穿!
“心……心宝?!是我的心宝?!!” 一声凄厉到完全变调、不似人声的尖叫猛地从她喉咙里迸发出来!她像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理智,疯了般地扑向放在茶几上的手机,手指抖得如同狂风中的枯叶,几乎握不住那小小的机器,哆哆嗦嗦地、一遍遍用力按着简心的号码,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嘟……嘟……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冰冷的、毫无感情的机械女声一次又一次响起,像一把把重锤,狠狠砸在顾锦早已不堪重负的神经上,如同为她奏响的丧钟!
“不!不会的!接电话!心宝!你接电话啊!!” 顾锦失魂落魄地对着早已挂断的手机哭喊,泪水瞬间决堤,汹涌而出,模糊了视线。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去拨林建国的电话,声音破碎不堪,带着绝望的哭腔:“建国!建国!你快回来!看电视!明市!出大事了!车祸!心心……心心她在里面!电视里放出来了!她……她浑身是血!跪在地上救人!她电话打不通!一直打不通啊!怎么办啊建国!我的心宝……我的心宝要是出事了,我可怎么活啊!!”
楼下小公园里,正和人悠闲下棋的林建国,接到电话的瞬间,手里的手机“啪”地一声掉在地上,屏幕碎裂。他顾不上去捡,甚至来不及和棋友说一句话,猛地站起身,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心脏狂跳得像是要直接从喉咙里蹦出来!他踉踉跄跄,几乎是以跌撞的姿势,拼命往家的方向跑去。
而此时,远在热带海岛享受明媚阳光与碧海蓝天的林薇和祁正,正躺在沙滩椅上。林薇的手机突然如同发疯般剧烈震动起来。祁正随意瞥了一眼屏幕,看到是家里的号码,本想轻松接起,但下一秒,他的脸色瞬间变了:“薇薇!是妈!这么急,连续打这么多……是不是出事了?!”
林薇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她接过电话,刚“喂”了一声,听筒里就传来母亲顾锦那撕心裂肺、语无伦次、混杂着痛哭和尖叫的叙述。当听到“明市车祸”、“心心浑身是血”、“电视里都播出来了”、“电话打不通”这些字眼时,林薇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仿佛全身的血液都被抽空了!她腿一软,直接从沙滩椅上滑落,重重跌坐在滚烫的沙子里,手机从无力的手中滑落,屏幕朝上,定格在母亲刚刚发来的、从新闻视频里截取的那个虽然模糊不清、却足以让她魂飞魄散的身影画面上。
“心心……不……不会的……不可能……” 林薇用手死死捂住嘴,却无法抑制那从灵魂深处涌上的恐惧和悲痛,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从指缝中疯狂奔涌而出。她全身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像一片在秋风中被肆意蹂躏的落叶,所有的甜蜜和惬意在这一刻被彻底击得粉碎。
明市事故现场,核心区域的救援仍在与死神赛跑。
新闻报道画面切到了最为惨烈的一处——那辆被挤压成诡异“V”字型的轿车残骸旁。明火已被消防水龙暂时压制,但空气中依旧弥漫着呛人的浓烟和焦糊味。驾驶座上的年轻男人,被彻底扭曲的车体和变形的方向盘、仪表盘死死卡住,如同被困在钢铁铸造的棺材里。那根从他左侧大腿根部贯穿而出的粗金属管,显得格外狰狞。暗红色的鲜血,早已不再是一滴滴流淌,而是如同开了闸的洪水,顺着钢管不住地涌出,在严重变形的车底汇聚成一片不断扩大、令人头皮发麻的粘稠血泊!男人的脸色白得如同漂白过的纸,嘴唇是骇人的青紫色,瞳孔已经开始涣散,只有喉咙里偶尔溢出的、极其微弱的、如同叹息般的呻吟,证明着生命尚未完全离去。
“突击组!配合消防攻坚组!集中所有力量破拆驾驶位A柱和方向盘下方区域!快!目标失血严重,生命体征正在消失!医疗组准备接力!血浆和加压设备必须立刻顶上!” 一个低沉、冷静到近乎没有人类情感、却又带着不容置疑威严和急迫的声音在现场响起,如同在混乱中定下的锚。声音的主人,正是穿着黑色特警作战服、肩章标识显示为现场指挥之一的特警突击队长厉北宸。他快速下达着新的指令,目光锐利地扫过破拆进度。
他身后的特警和消防员如同精密的战争机器,立刻以更高的强度行动起来,更加沉重的破拆工具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和刺耳的金属切割声,火花疯狂四溅。
然而,就在这争分夺秒的时刻——
“呃啊——!!!” 伤者突然发出了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仿佛用尽最后生命力的惨嚎!
紧接着,那本就汹涌的鲜血,如同找到最终宣泄口的喷泉,猛地、决绝地从伤口处狂飙出来!滚烫的血液溅了正在近距离指挥的厉北宸和几名靠近实施破拆的队员一脸、一身!那灼热的、带着生命最后温度的触感,让所有人的动作都为之一滞!
“啊——!!!救命!血…血喷出来了!他不行了!他不行了!!!” 一直强撑着的妻子,目睹这如同地狱般的景象,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发出充满极致恐惧和绝望的尖啸,那声音像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穿了现场所有人的耳膜!
几乎同时,伤员原本还在微弱抽搐的身体猛地向上挺直,形成一种极不自然的角弓反张,随即剧烈地、痉挛性地抽搐了几下,头颅猛地一歪,搭在变形的方向盘上,彻底瘫软下去,再无声息。胸膛处那原本极其微弱、需要仔细辨认的起伏,彻底归于死寂。那双半睁着的、已经开始涣散的眼睛,最终失去了最后一丝光彩。
一股巨大的、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吞噬撕碎的无力感和深不见底的挫败感,如同冰冷的、带有倒刺的藤蔓,瞬间缠绕上厉北宸的心脏,并且越收越紧,勒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拼尽了全力!他的队员们也拼尽了全力!顶着巨大的风险和压力,争分夺秒!可最终……最终还是没能抓住这条年轻的生命!就差那么一点!就差那该死的、无法逾越的几分钟!如果结构再稳定一点,如果破拆的缝隙能再大一点点,如果……
就在这时,几名扛着摄像机、举着话筒的记者,试图突破外围警戒线,朝着事故核心区、尤其是刚刚经历了失败救援的这片区域围拢过来。镜头很快锁定了那个身材高大挺拔、作战服上沾染着大片大片已经发暗却依旧刺目惊心的血迹、肩章醒目的身影——正是厉北宸。
强光灯打在他身上,照亮了他沾染着血点和灰尘的侧脸。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能感受到他周身散发出的那种刚从炼狱鏖战中归来、尚未散去的肃杀与沉痛气息。那双露出的眼睛,即使在强光照射下,也深邃得如同不见底的寒潭,里面翻涌着难以掩饰的疲惫、沉重,以及一种被强大意志力强行压抑住的、巨大的痛苦和憾恨。
“您好!请问目前救援进展如何?伤亡情况现在可以透露吗?” 一名记者迫不及待地将话筒递到他面前,几乎要戳到他的下颌。
厉北宸的目光从那片惨烈的残骸上缓缓移开,扫过镜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