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心没有丝毫犹豫,目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迅速扫过混乱不堪的事故现场。哭喊、呻吟、刺鼻的气味、闪烁的警灯……所有感官信息在她脑海中自动过滤、分析,瞬间锁定离她最近、伤员相对集中的一片三角地带。
那里,或坐或躺着几个伤势相对较轻的幸存者,但痛苦和惊恐依旧写满了他们的脸庞。一名穿着印有“市急救中心”字样荧光背心的年轻男医生和两名护士正忙得脚不沾地,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嗓音因不断呼喊和安抚而变得嘶哑不堪,显然已濒临体力和精神的极限。
“我是医生!明市第一人民医院外科的!需要帮忙吗?” 简心如同利箭般冲到近前,一边快速卸下肩上的背包,一边语速清晰、不容置疑地高声表明身份。她的声音在嘈杂的背景中,带着一种奇异的、能让人瞬间安定的力量。
她动作麻利地拉开那个帆布手提包,掏出那件崭新的、象征着责任与专业的白大褂,手臂一展,迅速套在身上。洁白挺括的布料瞬间包裹住她略显单薄的身躯,仿佛也赋予了她某种沉静而权威的气场。她同时拿出听诊器,利落地挂在脖子上,冰冷的金属听头贴上皮肤,让她纷乱的心跳稍稍平复。
那名正费力地按住一个头部被碎玻璃划开一道狰狞伤口、鲜血正汩汩涌出的中年男人的年轻医生,闻言猛地抬头。当他看到简心胸牌上清晰的“明市第一人民医院”字样,以及她身上那件崭新的、代表着正规军身份的白大褂时,眼中立刻爆发出看到救星般的光芒,声音都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太好了!谢天谢地!快!这个头部外伤,伤口很深,加压包扎效果不好,怀疑有碎玻璃嵌在里面!出血很难控制!还有那边那个,”他快速指向旁边一个蜷缩着身体、面色青紫、呼吸急促如同破风箱般的年轻人,“怀疑是多根肋骨骨折,张力性气胸可能!呼吸困难进行性加重!还有那边那个小女孩,”他又指向不远处一个被母亲紧紧抱在怀里、因剧痛和恐惧而哭得撕心裂肺的孩子,“左前臂开放性骨折!骨头碴子都露出来了,需要立刻固定!”
“明白!优先处理头部活动性出血和气胸风险!” 简心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瞬间完成了对眼前几位伤员伤情的轻重缓急评估。时间就是生命,容不得半点浪费。
她立刻蹲到头部出血不止的中年男人身边,迅速从帆布包侧袋取出一次性无菌手套麻利地戴上,接过旁边护士递来的大块无菌纱布和弹力绷带。“压迫点!对,就是这里,颞浅动脉!用力压住!坚持住!”她声音冷静清晰,一边指导着因紧张而略显慌乱的护士,一边快速而专业地检查伤口情况,精准找到最主要的出血点,动作沉稳有力地进行着有效的加压包扎。涌出的鲜血暂时被控制住了,但伤口深处的情况依然不容乐观。
她又迅速转向那个面色青紫、呼吸困难的年轻人,快速检查他的呼吸状况(浅快、费力,典型的缺氧表现)、观察颈静脉是否有怒张,果断解开他过紧的衣领,小心地协助他调整为半坐卧位,以利于呼吸,并指导他进行浅慢呼吸,尽量减少因胸腔压力变化带来的痛苦和风险。
就在她刚给手臂骨折、哭声揪心的小女孩做了骨折部位固定,女孩被送上救护车时——
“救命啊!救救我老公!他被卡住了!流了好多血!求救你们!快救救他啊!他快不行了!!他不能死啊!!!”
一阵巨大、凄厉、充满了极致恐慌与绝望的哭喊声,如同淬了毒的冰锥,从不远处一辆严重变形、几乎看不出原貌的银色小轿车残骸方向爆发出来!那声音里蕴含的悲痛与无助,穿透了现场所有的嘈杂与喧嚣,狠狠地扎进每一个听见它的人的心灵深处,让人心脏为之骤停。
简心猛地抬头,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骤然缩紧!她循着声音来源,急切地望去。
只见一个穿着质地精良的白色套裙、此刻却沾满污渍和血迹、狼狈不堪的年轻女人,正被两名身强力壮、神情严峻的消防员死死拦在警戒线之外。
她满脸泪痕纵横交错,原本精心打理的发髻早已散乱不堪,几缕头发黏在湿漉漉的脸颊上,像个彻底崩溃的疯子一样,不顾一切地拼命挣扎着,试图冲破阻拦,扑向那辆已经被挤压蹂躏成诡异“V”字型的轿车驾驶位。她的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死死地、绝望地钉在驾驶座的方向,那里面盛满了末日降临般的惊恐和哀求。
透过那扭曲破碎、布满蛛网状裂痕的车窗缝隙,简心清晰地看到了驾驶座上的男人。他的上半身似乎还能轻微活动,双手无力地垂搭在完全变形的方向盘上,但腰部以下,被彻底扭曲撕裂的车体、凹陷进去的方向盘柱以及破碎的仪表盘,如同冷酷的钢铁巨兽的獠牙,死死地咬住、卡住,动弹不得!
然而,更触目惊心、让人头皮发麻的是——一根从侧翻货车上断裂崩飞出来的、手腕粗细、前端被撕裂得锐利如古代长矛的金属管(可能是某种承重支架或护栏),带着巨大的动能,从他的左侧大腿根部偏内侧的位置,狠狠地贯穿而入!暗红色的、尚且温热的鲜血,正从那个可怕的、血肉模糊、甚至能看到断裂组织边缘的开放性伤口处,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汩汩地、持续不断地涌出!鲜血迅速浸透了他深色的西裤面料,顺着扭曲变形的车门缝隙,滴滴答答地流淌到布满碎玻璃和金属屑的地面上,汇聚成一滩还在不断迅速扩大、颜色刺目惊心的暗红!男人的脸色已经惨白得像一张被雨水打湿的纸,嘴唇呈现出令人心悸的缺氧青紫色,眼睛半睁半闭,瞳孔对光反射迟钝,似乎已经开始散大,生命体征正在飞速流逝!只有剧烈的、无法忍受的疼痛,让他失去意识的身体无法控制地、间歇性地发生着轻微的抽搐。而每一次无意识的抽搐,都仿佛扯动了那根致命的金属异物,带出一股新的、更加汹涌的血流!
“动脉破裂!股动脉或者其大分支破裂!活动性大出血!” 简心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虽然她是第一天报到的外科医生,但规培三年她也积攒了不少的临床经验(在急诊和创伤外科轮转时见过不止一例类似惨烈损伤),基于对解剖位置的精准判断和对出血速度、颜色的观察,结论瞬间在她脑中炸响!这种高位、粗大异物贯穿伤,巨大的金属管还残留在体内,不仅造成了持续的组织损伤和撕裂,更严重阻碍了有效的止血操作!失血速度极快,血压正在断崖式下跌!每一秒,都意味着本已微弱的生机在以惊人的速度疯狂流逝!常规的止血带因为位置太高且异物阻碍,根本无法有效压迫到近心端的动脉;局部的加压包扎在这种喷涌状的动脉出血和巨大异物存在的情况下,效果微乎其微,根本不可能止住!
时间就是生命!刻不容缓!这是在和死神进行一场胜负悬殊的赛跑!容不得半分犹豫!
“必须立刻现场进行控制性操作!或者考虑极端情况下截断股动脉近心端止血!否则他绝对撑不到被成功救出来!连十分钟都撑不到!” 简心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带着职业性的、不容置疑的急迫和决断,甚至盖过了周遭的嘈杂。她的大脑在飞速运转,评估着现场实施紧急外科干预的极端可能性和巨大风险。
她猛地转身,肾上腺素飙升,就要朝那辆如同钢铁坟墓般的事故车残骸冲去!现场条件简陋到令人绝望——没有无菌环境,没有麻醉药品,没有备血,没有后续生命支持设备!但为了从死神手里抢夺这一线生机,这是理论上唯一可能挽回生命的选择!她脑中电光火石般盘算着现场可用的、能充当“手术器械”的工具——消防员手里的液压剪?救援切割器?任何能快速分离组织、夹闭血管的东西!必须争分夺秒!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也要付诸百分之百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