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抱着苏遥的尸体在地下通道里穿行，脚步声在潮湿的空气中回荡。她能感觉到怀中人的体温已经完全消散，冰冷的触感让她想起七年前那个雨夜。
母亲的身体也是这样冷得像块冰。
她咬紧牙关，继续向前走。通道两侧的墙壁上爬满霉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朽的味道。偶尔有老鼠从墙角窜过，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妈……她突然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
记忆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母亲临终前的眼神，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既有不舍也有决绝。她记得母亲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她推进衣柜，然后……
一声枪响。
林夏猛地摇头，试图甩开这些不该出现的画面。现在不是回忆的时候，她必须尽快找到出口。
前方传来脚步声。
林夏立刻躲到一根水泥柱后，屏住呼吸。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金属碰撞的声响。她握紧匕首，指节发白。
目标已进入地下三层。一个机械合成音响起，热感追踪显示携带实验体002。
启动围捕程序。另一个声音冷冷说道。
林夏的心跳加快。她低头看了眼怀中的苏遥，轻轻将她放下。手指碰到对方颈部芯片时，一阵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蔓延到全身。
实验体002。
这几个字像根针扎进她心里。
她突然想起沈墨寒临死前说的那句话：S-07……你是真实的……
真实？
她苦笑了一下。如果她是真实的，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为什么她的记忆会像拼图一样支离破碎？
脚步声更近了。
林夏迅速环顾四周，发现右侧有一扇半掩的铁门。她抱起苏遥，猫着腰朝门口移动。就在她即将到达时，身后传来一声巨响。
爆炸产生的冲击波震得她踉跄几步。她回头看到火光从通道另一头蔓延过来，浓烟滚滚。追兵来了。
快点。她对自己说，用肩膀顶开铁门。
门后是一间昏暗的实验室。各种仪器在微弱的灯光下泛着冷光，墙边整齐排列着数十个玻璃舱。每个舱体内都漂浮着一个人体，面容模糊不清。
林夏的呼吸变得急促。她认出这些人体的特征——都是女性，年龄都在二十到三十岁之间，最重要的是，她们都长着和自己相似的脸。
这是什么鬼地方？
她正要转身离开，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终于来了。
林夏浑身一僵。这个声音……是母亲。
她猛地回头，看到实验室尽头站着一个女人。那人穿着白色实验服，脸上带着医用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林夏的声音有些发抖。
女人缓缓走近，伸手摘下口罩。果然是母亲，只是比记忆中苍老许多，眼角多了几道皱纹。
你……你还活着？林夏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一直在等你。母亲的声音很轻，等你重启真相。
林夏还想说什么，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她扶住旁边的实验台，视线开始模糊。那些漂浮在玻璃舱里的身影似乎在动。
别碰那些舱体！母亲突然厉声警告。
但已经太晚了。
林夏的手无意间碰到实验台上的控制面板，整个实验室瞬间亮起刺目的红光。所有玻璃舱同时打开，里面的液体喷涌而出。
快退后！母亲冲过来拉她。
林夏被母亲拉着往后退了几步，看着那些漂浮的人体缓缓落地。她们的皮肤苍白如纸，身上布满蓝色血管，就像苏遥那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林夏的声音有些发抖。
母亲没有回答。她快步走到实验室另一侧，打开一个保险柜。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数十个存储器，每个上面都标注着编号。
这是他们用来控制你们的记忆芯片。母亲说，每一个都记录着不同的记忆片段。
我们？
对，你们。母亲转过身，眼神复杂地看着她，你和慕清欢，还有……其他人。
林夏感觉脑子嗡嗡作响。她想起来了，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那些似曾相识的场景，原来都不是偶然。
所以我是……复制人？
母亲摇摇头，你是第一个，也是最特殊的那个。他们用你的dNA制造了其他人，包括慕清欢。
林夏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疼痛让她保持清醒。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们需要一个完美的工具。母亲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一个能替代所有人的工具。
林夏猛地抬头，看着母亲。那张熟悉的脸此刻显得陌生而可怕。
你也是他们的人？
我是为了保护你。母亲往前走了一步，但现在你必须做出选择。要么摧毁这里，要么……成为真正的S-07。
林夏后退一步，手摸向腰间的匕首。她突然意识到，这个自称母亲的女人，也许根本就不是她的母亲。
别靠近！她警告道。
但母亲还是往前走。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林夏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
还记得小时候吗？母亲的声音突然变得温柔，每次你生病，都是我照顾你……
林夏的刀尖微微颤抖。那些记忆，那些画面，是真的吗？
你撒谎！她大喊一声，挥刀劈去。
母亲轻松地躲开，动作灵活得不像个中年女人。她伸手想要抓住林夏的手腕，却被林夏用膝盖顶中腹部。
实验室的门突然被撞开。几个全副武装的黑衣人冲了进来。
快跑！母亲大喊，同时掏出一支注射器朝最近的黑衣人扎去。
林夏转身就跑。她抱起苏遥的尸体，朝着实验室另一侧的出口狂奔。身后传来打斗声和枪声，还有母亲的声音：
S-07，记住你是谁！
她没时间思考这句话的意思。穿过一排排仪器，推开最后一道门，发现自己站在一条长长的走廊里。走廊两侧挂着很多照片，每张照片上都有一个和她长得很像的女人。
她边跑边看，突然注意到一张特别的照片。照片里是个小女孩，大概七八岁的样子，怀里抱着一只橘猫。
那是她小时候最喜欢的那只猫。
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总是对某些场景感到熟悉，为什么总觉得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
她不是在寻找过去的真相，她就是在重演过去。
走廊尽头出现一道电子门，门上有个加密装置。林夏摸出卡片，输入倒计时数字。屏幕亮起，接着响起母亲的声音：
S-07等你重启真相。
门开了。
林夏抱着苏遥冲进去，发现这是一个小型停机坪。一架直升机正在等待，螺旋桨已经开始转动。
快上来！
驾驶舱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林夏抬头，看到周衍坐在驾驶位上。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抱着苏遥跑了过去。周衍跳下来帮她把尸体放进机舱，然后递给她一个急救包。
先处理伤口。他说。
林夏这才发现自己手臂上有道伤口，正在流血。她接过急救包，突然想到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这里？
因为你别无选择。周衍发动直升机，而且……
他顿了顿，语气突然变得严肃：你父亲还活着，我带你去找他。
林夏愣住了。父亲？
她还没来得及追问，周衍又说：但在那之前，我需要你帮我做件事。
直升机升空，透过舷窗，林夏看到实验室方向升起滚滚浓烟。那些漂浮在玻璃舱里的，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那些爱恨交织的人……
一切都在身后渐渐远去。
但她知道，这只是开始。
直升机螺旋桨搅动着夜空，林夏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苏遥冰冷的指尖。她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混着引擎的轰鸣，在耳膜里震得生疼。
周衍没有说话，专注地操控着方向。机舱内只有仪表盘上红光闪烁，映得他侧脸忽明忽暗。
林夏低头撕开急救包，纱布按在手臂伤口上。血腥味混着苏遥身上淡淡的防腐剂气息，让她胃部一阵翻腾。她咬紧牙关，用牙齿撕开绷带包装。
“她还有救。”周衍突然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如果你愿意。”
林夏的手一顿。她盯着苏遥青白的唇，想起几分钟前那个芯片传来的讯息——实验体002，最高优先级复苏目标。
“怎么救？”她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
周衍从口袋里摸出一支针剂，递到她面前。透明液体在红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这是S-07的血清。”他的手指在操纵杆上微微收紧，“你最后一次任务留下的。”
林夏猛地抬头。记忆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怎么也抓不住。她只记得那天暴雨倾盆，她浑身湿透地站在实验室门口，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警报声。
“我从没答应过要救人。”她低声说，手指却已经接过了针剂。
周衍扯开苏遥的衣领，露出锁骨下方一个淡青色的接口。那里的皮肤比周围更白，像是刚愈合不久的疤痕。
“注射之后，你会明白为什么我一直等到现在。”他一边说，一边将针管递过去，“但动作要快。”
林夏的手腕悬在半空。她突然发现苏遥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不可能。死人不会……
针头刺入皮肤的瞬间，整架直升机剧烈震动起来。警报声骤然响起，红色警示灯疯狂闪烁。
“他们追来了。”周衍猛打方向，机身倾斜成一个危险的角度。
林夏被甩向舱壁，后脑重重撞上去。视线模糊中，她看到苏遥的眼睛睁开了。
是幻觉？
不，那双眼睛正死死盯着她，瞳孔里闪着诡异的蓝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