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传承,从来不是知识的灌输,而是在离别之前,将整个世界的重量,连同支撑它的残酷法则,一同压在学生稚嫩的肩上。
第六十五章 王的教学
“——就真的,只能靠你了。”
当叶枫用那不带丝毫感情,却又蕴含着千钧之重的声音,说出这句如同最终判决般的话语时,五河士道感觉自己的整个灵魂,都在这片纯白色的精神识海中,被彻底冻结了。
“离开?!你要去哪里?!”
巨大的震惊与随之而来的恐慌,让士道的声音都变了调。他下意识地抓住了叶枫的肩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阻止眼前这个如同自己半身般的存在,凭空消失。
“我不知道。”叶枫的回答,冷静而又残忍,“或许是被这个世界的‘修正力’强行排斥出去,又或许,是被某个更高维度的‘存在’,拉去其他的‘片场’。这并非我能控制。这是身为‘变量’,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代价……”士道喃喃自语,他想起了叶枫之前所做的一切。轻描淡写地化解一次次危机,游刃有余地玩弄着所有人的内心,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他的股掌之间。
原来,这一切,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而现在,这份代价,似乎即将连本带利地,转移到自己的身上。
“那我……我该怎么办?”
在经历了短暂的慌乱之后,士道那双蓝色的眼眸中,燃起了前所未有的,坚定的火焰。他没有再追问叶枫要去哪里,要去多久。因为他知道,这些问题毫无意义。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暴风雨来临之前,拼尽全力,让自己也拥有能够顶住这片天的力量。
“在你离开之前……教我。”他死死地盯着叶枫,一字一句地说道,“教我如何像你一样去思考,去战斗!”
看着眼前这个少年眼中那份不再是迷茫,而是如同淬火精钢般的决意,叶枫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赞许的微笑。
“很好。你能问出这个问题,证明你已经不再是一个只会念台词的演员了。”
他打了个响指。
瞬间,两人周围那纯白色的空间,如同被打碎的镜子般片片剥落,取而代之的,是阳光、沙滩、以及那一张张熟悉的,或警惕、或戒备、或天真的少女们的脸庞。
时间,被定格在了修学旅行的沙滩上,时崎狂三刚刚撑着阳伞,优雅登场的那一刻。
“那么,王的第一堂课,现在开始。”
叶枫的声音,在这片被定格的时空中响起,如同一个冷酷的导演,在为他那愚笨的演员,复盘一场已经结束的戏剧。
“第一个问题,士道。在那一刻,面对突然出现的,被所有人视为‘最恶精灵’的时崎狂三,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我……”士道看着眼前那一张张熟悉的脸,回忆着当时的心情,“我很紧张,很害怕……担心她会伤害十香她们,也担心琴里她们的计划会被打乱……”
“典型的,三流演员的思维。”叶枫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你的脑子里,只有‘危机’和‘应对’。而一个合格的棋手,在看到一个意料之外的棋子落盘时,首先思考的,是如何利用它,去吃掉对手更多的棋子。”
他指着那个笑意盈盈的时崎狂三。
“时崎狂三,对我而言,她从来就不是‘危机’。”
“她是一张王牌。”
“一张足以瞬间提升游戏难度,打破场上僵局,并让所有人都露出底牌的,完美的‘催化剂’。”
叶枫的声音一顿,周围的场景再次变换。
画面,切换到了那场“魅力对决”之中。
时崎狂三打出了那张名为【时间的秘语】的卡牌,那张她与“士道”亲密耳语的,充满了“共犯”意味的卡牌。
“第二个问题,士道。”叶枫的声音再次响起,“为什么我判定她赢了?为什么我给予了她最高的评价?真的是因为她那张牌的‘魅力’最高吗?”
“难道不是吗?”士道看着那张牌,依旧能感受到那份让人心动的,排他性的亲密感。
“当然不是。”叶枫嗤笑一声,如同在嘲笑一个三岁孩童的天真,“所谓的‘裁判’,从来就不是为了‘公平’而存在的。‘裁判’的唯一目的,是引导比赛的走向,使其朝着自己所期望的方向发展。”
“我判定她赢,与‘魅力’无关。只因为,我需要她赢。”
“我需要通过这次‘胜利’,向在场的所有人,传递一个明确的信号——”
他的声音,变得冰冷而又充满了算计。
“——时崎狂三,这个看似危险的女人,是‘我’所认可的,特殊的,与你们所有人都不同的存在。”
“这,是一种‘投资’。我用一场游戏的胜利,换取了她对我这个‘异类’的初步信任与好奇。而这份‘好奇’,就是我们日后结盟的,最重要的基石。”
士道呆呆地听着,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一寸寸地颠覆。
原来,那场让他和其他所有人都心跳加速的“对决”,从一开始,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精心策划的政治表演。
“然后,是第三轮的‘团体战’。”
场景,再次切换。
“最后一个问题,士道。我为什么要进行分组?又为什么要做出那样的,在所有人看来都不可理喻的分组?”
叶枫的目光,变得无比锐利,仿佛要刺穿士道的灵魂。
“我将耶俱矢和夕弦分在一组,是为了让她们在合作中,提前意识到‘彼此共存’的可能性。”
“我将折纸和真那分在一组,是为了让她们这两个‘理性’的极端,在彼此的身上,看到自己那份‘控制欲’的可笑与苍白。”
“而我将十香与狂三,‘白昼’与‘黑夜’,‘纯粹’与‘心机’分在一组,则是为了创造出那张名为【my time】的,最终的‘胜者’。”
“从我提出‘团体战的那一刻起,胜负,就已经注定了。”
叶枫转过身,缓缓地走向士道。那片被定格的,阳光明媚的沙滩,在他的身后,如同幻影般,再次崩解,变回了那片无垠的,纯白色的空间。
“士道,你必须明白。”
“真正的‘强大’,从来就不是挥舞刀剑的力量。”
“而是‘布局’。”
“是看穿牌桌上每一个玩家内心的渴望、恐惧与执念。然后,为他们设计一个让他们心甘情愿走进去的,名为‘命运’的舞台。”
“在这个舞台上,让他们争斗,让他们合作,让他们绝望,让他们看到希望。最终,让他们在不知不觉间,走向你为他们设计好的,唯一的结局。”
“这,就是‘因果编织’的真正用法。不是用来规避危险的小聪明,而是用来创造未来的,神之权能。”
叶枫伸出手,按在了士道那因为巨大的信息量冲击而微微颤抖的肩膀上。
“从今天起,忘了你那个演员的身份。”
“开始学着,如何成为一个,能亲手为自己,也为所有人,谱写出‘happy End’的……”
“——‘导演’吧。”
……
当第一缕晨曦,透过窗帘的缝隙,照亮五河士道的房间时。
躺在床上的少年,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身体,因为一整夜未眠而感到疲惫。
但他的那双蓝色眼眸,却前所未有的,清澈、明亮、且深邃。
他坐起身,目光,落在了那张被琴里贴在墙上的,写满了各种家务分工与奖励条例的【五河家家务及侍奉轮值表】上。
这张表,是他(叶枫)用一场完美的料理对决,亲手缔造的,五河家短暂的“和平宪法”。
过去的他,只会觉得欣慰与好笑。
但现在……
他第一次,看懂了这张表背后,那层层叠叠的,关于“规则”、“贡献”、“奖励”的,人心的博弈。
也第一次,看懂了名为“日常”的,这片最危险,也最值得他用生命去守护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