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业,勿扰。”
这四个字,写得歪歪扭扭,毫无章法,充满了不耐烦的潦草。
然而,在白羽城幸存者的眼中,这块简陋的木牌,却仿佛成了某种神谕。
神仙,不想见客。
神仙,需要清静。
那股子源自灵魂的恐惧,和对未知力量的敬畏,终于压倒了求取仙缘的狂热。人群不再喧哗,也不再磕头。他们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块木牌,仿佛在参悟什么绝世功法。
过了许久,人群才开始缓缓散去。
但他们并没有走远,只是退到了巷子口,远远地,观望着,守护着。仿佛只要守在这里,就能沾染到一丝仙气。
南城肉铺,一夜之间,成了白羽城最神圣,也最诡异的禁地。
院子里,丁守诚看着儿子关上的房门,听着里面很快传来的,均匀的鼾声,哭笑不得。
一场足以让城主都焦头烂额的巨大麻烦,就这么被他用最粗暴,最直接的方式,给解决了。
丁守诚摇了摇头,搬了张椅子,坐在老槐树下,从怀里,摸出了一本被摩挲得有些发黄的《孟子》。
罢了,儿子去补觉了,他这个当爹的,也不能闲着。
早课,还是要做的。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字正腔圆,带着一种读书人特有的韵律。
以往,他念书,只是念书。
可今天,当他念出第一个字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不同。
那碗神汤,不仅重塑了他的肉身,更是洗涤了他的神魂。此刻的他,心神前所未有的清明,念头通达,再无一丝杂念。
随着他的诵读,那些他读了一辈子的圣贤言语,仿佛不再是死板的文字,而是一个个活了过来的,充满了力量与智慧的金色符文,在他的脑海中,在他的气血中,缓缓流淌。
渐渐地,一丝丝若有若无的,淡金色的气息,从天地之间,被吸引而来,缓缓地,汇入他的体内。
这股气息,中正平和,光明正大,充满了驱邪破妄的凛然之意。
正是儒家修士梦寐以求的——浩然正气!
丁守诚自己,并未察觉到这番变化。他只是沉浸在圣贤的智慧中,越读,精神越是亢奋,越读,心中那股子读书人的傲骨与担当,越是清晰。
他完全没注意到,他身下的那张普通的木椅,以及周围的地面上,不知何时,已经覆盖上了一层淡淡的,神圣的金色光晕。院子里那棵老槐树,仿佛也受到了感染,新抽出的嫩芽,愈发翠绿,闪烁着宝光。
“吱呀。”
丁文的房门,又开了。
他终究还是没睡成。
不是因为外面的动静,而是因为他老爹。
在他的感知中,一股纯粹到了极点的,充满了“秩序”与“规则”之力的能量,正在院子里汇聚,并且源源不断地涌入丁守诚的体内。
这股能量的强度,虽然还很弱小,但其本质,却高得吓人。
甚至,比他斩杀那头六阶妖魔时,所洞察到的“死亡法则”,还要纯粹几分。
丁文揉着眼睛,走到院子里,看着自家老爹。
此刻的丁守诚,在他眼中,已经不是一个凡人老秀才了。
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片淡金色的光芒之中。那光芒,就是由无数个细微的,充满了“仁、义、礼、智、信”等概念的法则符文构成。这些符文,正在以一种玄奥的方式,与他的神魂,他的气血,他的一言一行,结合在一起。
“浩然正气……原来是这么个玩意儿。”
丁文摸着下巴,嘀咕了一句。
“就是这能量转化的效率,太低了点。”
丁文的目光,落在了丁守诚手中的那本《孟子》上,以及他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的,握着书卷的手指。
“工具不行啊。”
在他看来,他爹现在就像一台顶配的发动机,但用的却是最劣质的燃料,和最原始的传动轴,一身的潜力,九成九都浪费掉了。
丁文转身,走进了那个堆满了各种坛坛罐罐,散发着古怪气味的储藏室。
这里,是他存放“高级食材”的地方。
他在一堆瓶瓶罐罐中翻找了片刻,很快,就拿出了几样东西。
一截不知是什么妖兽的脊椎骨,通体漆黑,却坚硬如铁,上面还残留着一丝丝震慑心神的威压。这是他之前斩杀的一头三阶“镇魂兽”的遗骨,天生就有安魂定神之效。
一小撮从某只四阶“灵慧猫妖”下巴上薅下来的胡须,根根晶莹剔透,柔韧无比,蕴含着一丝启迪智慧的灵性。
还有一颗鸽子蛋大小,通体碧绿,散发着清凉气息的珠子。这是一头“青眼毒蛟”的妖丹,剧毒无比,但其毒性深处,却蕴藏着一丝凝聚精神,破除虚妄的本源之力。
丁文将这几样东西,放在了厨房的案板上。
他没有用刀,也没有用火。
他伸出右手食指,指尖,一缕灰黑色的屠神煞,缓缓萦绕。
他先是将那根镇魂兽的脊椎骨,拿在手中。指尖的屠神煞,如同一柄无形的刻刀,在那坚硬的骨头上,飞速地游走起来。
没有刺耳的摩擦声,只有细微的“簌簌”声。
坚硬的兽骨,在他的手中,如同最柔软的木料,被迅速地改变着形状。一端被削尖,另一端被修圆,很快,一根毛笔的笔杆雏形,就已然成型。
接着,他将那缕屠神煞,探入了笔杆的内部,如同庖丁解牛一般,将其内部原本混乱的妖力结构,彻底解构,重组成一个能够汇聚、蕴养浩然正气的微型法阵。
然后,是那撮灵慧猫妖的胡须。
他将胡须整齐地码好,用一缕气血之力包裹,然后,将那颗青眼毒蛟的妖丹,放在了气血之力的上方。
“滋啦——”
妖丹中那狂暴的毒性,被他的气血之力瞬间引爆,却又被牢牢地控制在一个极小的范围之内。碧绿色的毒火,没有伤到猫妖胡须分毫,反而将其中的那一丝灵慧之气,完美地提纯,炼化,融入了每一根毫毛之中。
最后,他将处理好的笔头,与笔杆,完美地衔接在一起。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过一炷香的功夫。
一支全新的毛笔,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这支笔,笔杆漆黑如墨,温润如玉,上面还带着天然形成的,如同山川河岳般的纹路。笔头,则是晶莹剔透,仿佛是由水晶织成,柔韧而富有弹性。
整支笔,散发着一股清心、启智、破妄的奇异气息。
丁文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走出厨房时,丁守诚的早课,刚刚结束。
老秀才长舒一口气,只觉得神清气爽,仿佛年轻了十岁。
“爹,你那破笔都快秃了,换根新的吧。”
丁文走上前,很随意地,就将手中那支刚刚“炼制”好的“圣贤笔”,递了过去。
丁守诚正沉浸在诵读的余韵中,下意识地就接了过来。
毛笔入手。
一股清凉,却又无比浩瀚的气息,瞬间从笔杆涌入他的掌心,顺着他的手臂,直冲天灵!
“轰!”
丁守诚的脑子,嗡的一声。
他感觉自己仿佛瞬间置身于一片浩瀚的星空之下,周围是无数先贤圣哲的虚影,他们吟诵着经典,探讨着大道。而他体内那刚刚凝聚起来的一丝丝浩然正气,在这股气息的引动下,瞬间如同找到了主心骨的军队,开始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怖的速度,疯狂运转,疯狂壮大!
他手中的《孟子》,无风自动,书页哗哗作响。
每一个铅字,都仿佛活了过来,化作一个金色的符文,争先恐后地,涌入那支漆黑的毛笔之中!
丁守诚呆呆地看着手中的笔,又看了看儿子那张依旧带着几分懒散的脸,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这也是……杀猪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