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城的宁静,并未维持太久。
三天后,一艘巨大的楼船,撕开云层,在一阵悠扬的钟磬声中,缓缓降临在白羽城上空。
那楼船通体由千年暖玉雕琢而成,檐角挂着明珠,窗棂镶嵌着宝石,整艘船被一层淡金色的阵法光华笼罩,奢华到了极致。
船首,一面绣着金色龙纹的玄黑大旗,迎风招展,旗上一个斗大的“秦”字,彰显着其无与伦比的尊贵身份。
整个白羽城的百姓,都被这从天而降的仙家楼船惊得跪倒在地,以为是神仙下凡。
城中的修士们,更是心惊胆战。他们认得那面旗帜,那是大秦皇室的标志!
楼船悬停在镇妖司上空,舱门打开,一道玉石阶梯,自动延伸至地面。
一个身穿四爪蛟龙袍,头戴紫金冠,面容俊美却带着几分阴柔的年轻男子,在一群气息强大的金甲卫士簇拥下,缓步走了下来。
周通带着镇妖司全体人员,早已在下方恭候。他看到来人,心头猛地一跳,连忙上前,单膝跪地。
“下官白羽城镇妖司指挥使周通,恭迎靖安侯!”
来人,正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侄子,封号靖安的秦钰。他不仅是皇亲国戚,更是道门圣地“天一阁”的内门弟子,年仅二十五岁,便已是五阶初期的修为,前途无量。
秦钰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周通,鼻子里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他的目光,在白羽城这略显破旧的街道上扫过,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厌弃。
“周通。”他开口,声音清冷,不带一丝感情,“青云剑派、黑木谷,两派覆灭,你这小小的白羽城,倒是热闹得很。本侯奉旨前来彻查此事,你的卷宗呢?”
“侯……侯爷,卷宗在此。”周通双手颤抖地,将那份他绞尽脑汁才编出来的卷宗,呈了上去。
一名金甲卫士接过卷宗,递给秦钰。
秦钰随意翻了两页,嘴角便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内讧?分赃不均?”他将卷宗随手扔在地上,纸张散落一地,“周通,你是在把本侯,当成三岁的孩童糊弄吗?”
一股属于五阶修士的恐怖威压,轰然降临。
周通只觉得一座大山压在了自己背上,整个人被死死地按在地上,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一口鲜血涌到喉头,又被他强行咽了回去。
“下官……下官不敢!”
“不敢?”秦钰冷笑一声,一脚踩在周通的头上,将他的脸,碾在冰冷的石板上,“一个四阶中期的邪修,一群三阶的剑修,能在一夜之间,人间蒸发,尸骨无存?你告诉我,什么样的内讧,能做到这种地步?”
周通趴在地上,屈辱、恐惧、愤怒,种种情绪在心中翻腾,但他一个字都不敢说。他知道,只要自己敢吐露半个关于丁家肉铺的字,眼前这位喜怒无常的侯爷,或许下一秒,就会带着他的人,冲进安乐巷。
到那时,所引发的后果,他不敢想象。
“废物。”秦钰见他不说,也失了兴趣,缓缓抬起脚,“既然你查不出来,那本侯,就亲自来查。”
他从袖中,取出一面古朴的铜镜,镜面之上,刻满了玄奥的符文。
“此乃天一阁至宝‘溯光镜’,可回溯方圆千里之内,七日之间,所有四阶以上能量的波动轨迹。”秦钰的脸上,露出一抹傲然,“在本侯面前,任何魑魅魍魉,都将无所遁形。”
他将一缕灵力注入溯光镜。
镜面之上,光华流转,无数细密的光点,开始在镜中浮现、交织。很快,两团极其浓郁的,一青一黑的能量残迹,出现在镜面之上。
秦钰的目光,随着那两道能量残迹的源头,缓缓移动。
最终,所有的光点,都指向了同一个方向。
城南。
“有点意思。”秦钰收起溯光镜,眼中闪过一丝玩味,“走,去城南看看。本侯倒要瞧瞧,是何方神圣,敢在天子脚下,行此灭门之事。”
说罢,他便在一众金甲卫士的簇拥下,大步流星地,朝着城南方向走去。
留下的,是趴在地上,嘴角溢血,满眼绝望的周通。
完了。
他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
……
丁家小院,此刻正飘着一股奇异的香味。
那香味,不同于百草汤的清雅,也不同于烤肉的霸道。它醇厚,温暖,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酒香和药香,只是闻着,就让人感觉四肢百骸都暖洋洋的,仿佛泡在温泉里。
院子中央,石桌上,摆着一口紫铜暖锅。
锅里,汤色金黄,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气。汤中,沉浮着一些切成薄片的,纹理奇特的肉。那肉,一半是赤红色,如火焰燃烧;一半是冰白色,似寒玉凝结。红白相间,煞是好看。
这肉,是丁文从那条被他一刀两断的“冰火双头蛟”身上,取下的最精华的里脊肉。
而那锅汤,更是讲究。
汤底,是用蛟龙骨,配上从黑木谷药圃里移植来的“九阳草”和“玄冰花”,文火慢炖了十二个时辰,才熬制而成。这一锅汤,完美地融合了冰与火两种截然相反的灵力,却又被调和得温润平和,互不冲突。
这道菜,是丁文的【庖丁食谱】中,刚刚解锁的一道新菜。
【蛟龙戏珠暖锅】。
功效:调和阴阳,淬炼灵力,对修炼冰、火两系功法的修士,有奇效。凡人食之,可驱寒固本,延年益寿。
丁守诚坐在桌边,看着锅里翻滚的龙肉,口水都快流下来了。他体内的浩然正气,已经到了六阶大圆满的瓶颈,只是闻着这股味道,他便感觉那层坚固的壁垒,有了松动的迹象。
“可以吃了吗?”他忍不住问道,全然没了平日里大儒的矜持。
“再等等。”丁文拿着一双长筷,不时地搅动着汤底,“这蛟龙肉,火候差一丝,味道就天差地别。得等肉片在汤里,七上八下,微微卷起,颜色由红白转为金玉之色,才是最佳的时候。”
他讲解得头头是道,仿佛不是在说一道菜,而是在阐述一门精深的学问。
金条早已等不及了,抱着自己的金饭碗,围着石桌,急得团团转。
就在这时,丁文夹肉的动作,微微一顿。
他抬起头,望向了巷子口的方向。
一股庞大的,带着皇室威仪和道门清气的气息,正毫不掩饰地,向着这边碾压而来。所过之处,鸡飞狗跳,百姓家中的锅碗瓢盆,嗡嗡作响。
丁守诚也感受到了,他放下碗筷,眉头紧锁:“是朝廷的人。而且,来者不善。”
金条的狗毛,瞬间炸了起来,它龇着牙,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
“行了,别叫了。客人上门,哪有龇牙咧嘴的道理。”丁文却是不慌不忙,他看了看锅里的肉片,火候刚刚好。
他夹起一片烫好的蛟龙肉,放进嘴里,细细咀嚼了一下,满意地点了点头。
“嗯,肉质鲜嫩,入口即化,冰火二力在舌尖交融,宛如一曲高山流水。不错,不错。”
他站起身,端起那口紫铜暖锅,走到了院门口。
此时,秦钰一行人,正好走到了安乐巷的巷口。
他看着眼前这条狭窄破旧的巷子,闻着空气中飘来的那股让他食指大动的奇异肉香,脸上的厌恶和疑惑,交织在一起。
“就是这里?”他问身边的金甲卫士。
“回侯爷,溯光镜的指引,最终就落在此处。”
秦钰的目光,穿过悠长的巷子,最终,落在了巷子尽头,那个端着一口锅,站在肉铺门口的年轻人身上。
丁文也看着他,脸上,露出了一个和善的,屠夫面对即将上门的顾客时,才会有的标准笑容。
他晃了晃手里的暖锅,锅里的金汤,荡起一圈圈涟漪。
“这位客官,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刚出锅的蛟龙暖锅,要不要来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