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锋”感觉自己的每一步,都踩在历史的脉络上。
他赤着脚,感受着脚下土地传来的温润与生机。
那不是错觉。
这片土地,是活的。
他能感觉到,自己军旅生涯留下的无数暗疾,那些连S级治疗师都束手无策的法则创伤,正被这片土地的呼吸所抚慰,缓慢而坚定地消融。
仅仅是行走在这片神域的边缘,就已是无上的机缘!
他不敢再前进。
在距离那个如山背影还有五十米的地方,他停下了脚步。
这个距离,代表着凡人对神明应有的敬畏。
再进一步,就是亵渎。
他整理了一下思绪,将那些翻江倒海的震撼与敬畏,强行压入心底,只留下了最纯粹的谦卑。
“先生,打扰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递了过去。
……
“吱嘎——”
李辰正拿着自己画的草图,在对比地基坑的宽度,脑子里全是承重结构和材料配比的数据流。
耳边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他全部的思路。
他有些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小白这孩子脸皮薄,自己吼两句就算了,怎么还有外人进来?
这工地管理也太不严格了。
他回过头,看向那个不速之客。
那是一个穿着紧身作战服,身材挺拔的男人,赤着脚站在五十米外,姿态恭敬得有些过分。
李辰的目光很平静。
就是普通工头看一个走错工地的陌生人的眼神。
其中带着一丝被打扰工作的不快,一丝“你是谁,有何贵干”的询问。
然而。
就是这平淡无奇的目光,落在“锋”的眼中,却不亚于整个宇宙的意志向他投来了垂询!
那一瞬间,“锋”感觉自己的一切都被看穿了。
他的过去,他的力量,他此行的目的,他内心最深处的敬畏与忐忑,都在这一眼之下,无所遁形。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面对一个人。
而是在面对这片“神域”本身,在面对天地,在面对万物法则的集合体。
他准备了无数种说辞,准备了无数种谦卑到极致的措辞。
但在这一刻,他所有的语言,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他的喉咙发干,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李辰看他半天不说话,眉头皱得更深了。
什么毛病?
难道是来讨薪的?不对啊,自己还没招人呢。
他刚想挥手赶人。
“锋”终于从那无边的威压中挣脱出来,强行压下灵魂的颤栗,用尽全身力气,将此行来意以最简练的方式说了出来。
“外面,天海市职业者公会的古道会长,想赠送一批关于旧时代建筑和手艺的古籍,作为您的乔迁贺礼。”
“古籍?”
“建筑?”
“手艺?”
当听到这几个词的瞬间,李辰内心深处,那名为【加深学习】的神级天赋,本能地颤动了一下。
一股莫名的渴望,从灵魂深处涌了上来。
就像一个老饕听到了绝世佳肴,一个剑客听到了绝世神兵。
他现在遇到的瓶颈,就是知识的匮乏。
他空有“洞悉本源”的能力,却没有足够的“知识”作为撬动本源的杠杆。
旧时代的建筑美学?巅峰的锻造工艺?机关术?
这些东西,正是他现在最需要的!
他抬眼看了看天色,太阳还没到最高点,今天的工程进度还差得远。
这人是那个什么公会派来送东西的,倒是一片好心。
李辰心里盘算着,随口回了一句。
“哦,书放那吧,人可以走了,谢了。”
他的语气,就像是对一个快递员说“包裹放门口就行”。
说完,他便完全转过身,不再看“锋”一眼,重新拿起图纸,对着地基坑指指点点,嘴里还嘟囔着。
“小白,过来看,这里的承重墙要用交叉梁结构,你脑子想啥呢?”
他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仿佛刚才那场对话,那批价值连城的古籍,那个代表着天海市地下皇帝的古道会长,都不过是他繁忙工期中一个无足轻重的小插曲。
“锋”……愣在了原地。
他呆呆地看着那个重新投入到“丈量天地”伟业中的背影,整个大脑一片空白。
就……这样?
一句“放那吧,人可以走了”?
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
或是神明淡漠地拒绝。
或是神明威严地垂询。
或是神明降下考验。
但他从未想过,会是如此……接地气,如此朴实无华,甚至带着一丝“你别烦我”的不耐烦的回应。
他的世界观,在这一刻,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剧烈冲击。
这就是伟大存在的日常吗?
祂的眼中,没有S级强者,没有A级巨头,没有世俗的权势与财富。
只有祂正在亲手构建的伟大工程。
原来,在祂的眼中,所谓的古道会长,所谓的S级强者,与一个送快递的,并无区别。
原来,所谓的敬畏与拜访,在祂看来,只是一件耽误祂“厘定乾坤”的……小事。
“锋”的身体,忽然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那不是恐惧。
而是一种明悟了天地之别后,发自灵魂深处的,极致的……兴奋与荣幸!
他,一个凡人,竟然得到了神明亲自的回应!
……
当“锋”怀着朝圣般的心情,将李辰的原话,一字不差地带回到交叉路口时。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古道会长的护卫队长脸上,已经带上了一丝果然如此的讥讽。
看吧,被赶回来了吧。
我就说,那种地方……
然而。
预想中,古道会长的暴怒或失望,并没有出现。
在听完“锋”的转述后,古道先是愣了三秒。
紧接着。
他那张苍老的脸庞,瞬间涨得通红,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无与伦比的激动!
他干枯的双手,因为兴奋而剧烈颤抖。
“啪!”
古道用力一拍自己的大腿,发出一声巨响,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
“收下了!祂竟然收下了!”
“祂说谢了!祂竟然对我们说了谢谢!!”
这位在天海市翻云覆雨的老人,此刻激动得像个第一次得到老师夸奖的孩子。
“快!快把礼物放下!”
他对着手下人连声爆喝,仿佛慢了一秒都是对神明的大不敬。
“所有人,立刻撤退!用最快的速度,最安静的方式,离开这里!”
“不要打扰到先生的雅兴!不要让任何凡俗的尘埃,玷污了那片净土!”
在护卫们见了鬼一般的目光中,古道会长亲自指挥手下,将那几个沉重的合金箱,小心翼翼地,仿佛对待圣物一般,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了路边。
然后,他带着所有人,以一种近乎逃离的速度,迅速消失在了公路的尽头。
仿佛他们得到的,不是一句随意的吩咐。
而是一份来自神明的,无上的赏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