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舰舰桥之内。
时间仿佛被抽离。
公输磐那浩瀚如星海的神识,触碰到那扇朽木门的瞬间,没有想象中的惊天碰撞,没有法则的激烈对抗。
什么都没有。
他的神识,就像春日融雪,又像是滴入大海的墨,被一种温柔而绝对的规则,悄无声息地化解,抚平,直至彻底归于虚无。
那不是一面墙。
那是“此路不通”这四个字,化为了具象的、不可逾越的真理。
公输磐那魁梧如山的身躯,猛地一震,竟不受控制地向后退了一步。
“咚。”
沉重的战靴踩在合金甲板上,发出的细微声响,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舰桥内每一个人的心脏上。
他那张万年冰封、刚毅如岩的脸庞,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纯粹的,无法理解的,源自于生命本能的惊愕,爬满了他的面容。
舰桥内,死寂。
所有亲卫、所有操作员,都像是被扼住了喉咙的雏鸟,忘记了呼吸。
他们的将军,那个在帝国北境,独自面对虚渊兽潮三天三夜,身躯都未曾晃动一下的“不动如山”——玄武公输磐!
竟然……后退了?
仅仅是一次神识的探查,就让他露出了如此失态的表情?
那片被薄雾笼罩的工地里,究竟隐藏着何等恐怖的存在?!
……
同一时间,天海市蔚蓝联盟指挥中心。
尖锐的警报声停止,取而代代的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所有数据分析员,都像是被集体施了石化术,死死盯着主屏幕上那一条诡异到极致的数据流。
“消失了……”
首席分析师,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摘下眼镜,用力揉着太阳穴,声音干涩,充满了颠覆三观的迷茫。
“那股足以将天海市精神层面犁一遍的S级神识冲击,在抵达坐标(237.4,451.9)时,其峰值能量……凭空蒸发了。”
“不是被抵消,不是被反射,是‘蒸发’!就像你往太阳里丢了一块冰!”
“那个坐标点,没有任何能量反应,没有任何源质波动,就是一片普通的废墟!”
整个指挥中心,无人能回答他的问题。
无法理解,是比恐惧本身,更深邃的恐惧。
……
城郊的隐秘高地上。
“锋”放下了手中的高倍望远镜,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他看见了。
他清晰地看见,就在那艘恐怖星舰的神识扫来的刹那,笼罩着“神域”的那层光雾边界,如同被微风吹过的湖面,泛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涟yi。
然后,就再无动静。
那毁天灭地般的神识,就这么被那层薄雾,轻描淡写地“抹”去了。
“果然……”
“锋”攥紧了拳头,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声音里充满了极致的激动与狂热。
“果然是‘理’!是法则!不是能量防御!是‘此界之外,擅入者死’的规则宣告!”
……
另一端,废弃的居民楼里。
代号“秃鹫”的男人,从阴影中探出头,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比野兽更贪婪的光。
他虽然看不见那法则层面的交锋,但他能敏锐地“感知”到。
那股让他都感到窒息的恐怖威压,在城郊的某个点上,突兀地,戛然而止。
就像一柄挥向豆腐的刀,在半空中被看不见的细线,硬生生停住了。
“嘿……嘿嘿嘿……”
他发出了夜枭般难听的笑声,贪婪地舔着干裂的嘴唇。
“能挡住这种存在的……那地方的秘密,比一百个【神农之锄】加起来,还要大!”
他眼中的疯狂,更甚了。
……
世界的喧嚣与震怖,似乎被一道无形的墙,隔绝在了另一边。
工地上,岁月静好。
李辰叉着腰,眉头紧锁,正对着刚刚砌了半米高的墙壁,一脸的不满。
他完全没有察觉到,就在刚刚,有一股足以让传奇强者神魂崩碎的力量,从他的头顶一扫而过,然后又被他亲手造的门,温柔地拒之门外。
他此刻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了墙壁的一道砖缝上。
他转过头,对着旁边手足无措的白术,恨铁不成钢地训斥道:
“你看你这砖缝!歪了!歪了半毫米!”
“半毫米啊!”
李辰伸出半根小指比划着,痛心疾首。
“你知道这半毫米的偏差,经过重力传导和结构应力放大,到屋顶会造成多大的扭矩力差吗?你想让我们的房子住进去十年就自己拧成麻花吗?”
“拆了!全部拆了,重来!”
白术被师尊训得满脸通红,委屈巴巴地拿起小铲子,吭哧吭哧地去撬那些刚刚砌好的砖块。
他心里委屈极了。
这砌墙的手艺,还是他昨天晚上熬夜看的联盟《c级工事建筑标准教程》里学的,自认为已经完美复刻了。
这标准,比天海市A级防御工事的误差要求,还要高出十倍啊!
师尊的要求,简直不是人能达到的。
……
星舰舰桥。
公输磐缓缓闭上了眼睛,胸膛以一种特定的韵律起伏,强行平复着那翻江倒海的心神。
不是联盟的“天穹护盾”。
不是任何已知的源质阵法。
更不是同级别强者的领域对抗。
那是……一种更高维度的,“规则”的显现。
就像“水往低处流”,“火会发光发热”一样,是一种不容置喙,不容辩驳的,世界本身的秩序。
那个地方,制定了自己的“秩序”。
许久。
他睁开了眼,那双仿佛蕴含星辰生灭的眸子,恢复了镇定,却多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与……敬畏。
“传我命令。”
他的声音不再霸道,反而沉稳得像一块万古磐石。
“镇北舰队,所有单位,立刻停止对该区域的一切主动探查。”
“在帝国星图上,将此地坐标,永久标记为……”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语。
“‘不可知级’……禁区。”
“是!”
命令被迅速执行。
公输磐死死盯着主屏幕上那片工地的放大影像,他的目光,越过那些建材,越过那个忙碌的学徒,最终,聚焦在了那扇普普通通,甚至有些破败的……朽木之门上。
他的表情,已经从惊愕,彻底转变为一种深不见底的审慎。
以及,凡人仰望神明时,最原始的敬畏。
殿下……
您,究竟是坠入了怎样一处神圣的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