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的圣火殿,铜铃刚颤第一声,雾气还没从檐角褪尽,离朱已经端着鎏金小托盘,幽灵似的立在盼桃寝阁门口。
托盘上——
一把羊脂玉梳,梳背雕着蜷尾小火狐;
两根千年火鸾尾羽,自带金红渐变光,像把晚霞剪成丝带;
三朵赤金丝线,软得像晨曦的呼吸;
外加一碟刚出锅的糖霜糯米团子,白白胖胖,每个都顶着一颗小红点,像迷你版的小太阳。
“起床。”他声音清冷,指尖却轻得怕惊飞尘埃,隔着软被拍拍那团小鼓包。
鼓包里传来闷闷的奶音:“不起……太阳还没上班……”
“再不起,糖团子就喂刺包包。”
“唰啦——”被窝被一脚蹬开,小姑娘顶着鸡窝头弹射坐起,鼻尖一耸一耸,像只闻到松子的松鼠,闭着眼就精准定位到糖碟。
离朱嘴角微不可查地翘了翘:就知道这招百试百灵。
他单膝跪在榻前,一手托住她后颈,一手执梳。玉梳沾了火灵气,梳齿一碰到打结的发丝,就“咻咻咻”冒出细碎的星火——活像一群会发光的小蚂蚁,兢兢业业把乱麻捋成瀑布。
盼桃眯着眼享受“星火头皮SpA”,嘴里不忘拍马屁:“师傅,你的手比我娘亲还巧!”
离朱耳尖一红,淡声反击:“是你娘亲手下留情。”
梳罢,他拈起火鸾尾羽,羽杆在他指间转了个花,赤金丝自动翻飞,三两下就缠成一只歪头歪脑的小蝴蝶结,颤巍巍地落在她左鬓。盼桃晃脑袋,蝴蝶结就跟着扑闪,像刚学飞的小凤凰,扑棱得他心里一片软。
小姑娘对着镜子“哇”了一声,又回头补刀:“师傅,你脸好红哦。”
离朱:“……被火烤的。”
饭后,盼桃抱着刺包包在云台回廊追萤火虫。回廊临渊,脚下是万丈火海,萤火虫却是火灵凝成的小星子,一闪一闪,像谁撒了一把碎钻。
她跑得太欢,一脚踩空,“啪叽”五体投地。离朱在十步外,身影一晃,已将人拎在半空。他一手托着她腋下,一手拍去膝盖上的灰,语气淡淡:“走路看路。”
盼桃却仰起脸,眼睛比萤火虫还亮,脆生生地喊:“离朱哥哥!”
——世界突然安静。
风不吹了,火鲤不吐泡泡了,连刺包包都“噗”地熄了火,把自己蜷成一只烤地瓜。
离朱整个人肉眼可见地僵住,仿佛被雷劈了一道,耳尖“腾”地红成火琉璃。他张了张嘴,嗓音发飘:“……叫谁?”
“离朱哥哥呀!”小姑娘完全不知道自己扔了个大雷,还歪头解释,“软软说,凡间话本里,最亲近的人都这么叫。”
离朱:“……”
他机械地转身,背影写满“童言无忌”,同手同脚往前走,差点一脚踩空掉进火池。盼桃在后面蹦跶追:“哥哥,等等我!”
离朱脚下一滑,险些把圣火台给踢翻,顺手捞起撞歪的小火盆,耳尖仍在滴血。
离朱被那声“离朱哥哥”烫得浑身发僵,脚步都乱了章法。盼桃还在身后追着,手里的刺包包不知何时醒了,抖着一身小火刺,像团滚动的火星子。
“哥哥,你跑什么呀?”盼桃追上他,拽住他的袖子晃了晃,“是不是我说错话了?”
离朱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时,脸上的红晕还未褪尽,眼神却已恢复了平日的清冷,只是那清冷里藏着点不易察觉的慌乱。“没、没有。”他咳了一声,试图板起脸,“以后不许乱叫,要叫师傅。”
“为什么呀?”盼桃眨巴着眼睛,一脸不解,“软软说这样叫才亲近呢。”
“我们是师徒,要有规矩。”离朱的声音硬邦邦的,心里却像被刺包包的小火刺扎了一下,又麻又痒。他甩开盼桃的手,大步往前走,“回去练火了,今日的‘烬火莲’还没学会呢。”
盼桃撇撇嘴,嘟囔了一句“师傅真奇怪”,但还是乖乖地跟了上去。刺包包在她手里转了个圈,似乎在安慰她。
到了圣火台,离朱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波澜,开始指导盼桃练火。盼桃赌气似的,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练火上。她指尖的火苗不再像以前那样调皮,虽然还带着点野气,却比往日顺从了许多。
离朱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心里的那点别扭渐渐消散了。他想起刚才那声“离朱哥哥”,心头竟泛起一丝奇异的甜。他赶紧掐断这念头,暗骂自己荒唐。
练了约莫一个时辰,盼桃终于能勉强凝聚出一朵小小的烬火莲。那火莲歪歪扭扭的,花瓣也只有寥寥几片,却足以让她高兴得跳起来。
“师傅你看!我做到了!”她举着那朵小火莲,跑到离朱面前,眼睛里的光芒比火莲还要亮。
离朱看着那朵简陋的火莲,又看看盼桃灿烂的笑脸,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嗯,有进步。”他伸出手,想像往常一样摸摸她的头,却在半空中停住了,转而拍了拍她的肩膀,“再接再厉。”
盼桃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只顾着炫耀自己的成果。她让小火莲在指尖转来转去,笑得合不拢嘴。
这时,软软端着一碟刚做好的火茸糕走了过来。“小殿下,师傅,尝尝我新做的火茸糕。”软软笑眯眯地把碟子递到两人面前。
那火茸糕金黄金黄的,散发着浓郁的香气,上面还撒着一层细细的糖霜。盼桃眼睛一亮,伸手就要去拿。
离朱却先一步拿起一块,递到盼桃嘴边。“小心烫。”
盼桃张嘴咬了一大口,甜糯的口感在嘴里化开,带着火茸特有的清香。“好吃!软软,你做的糕点越来越好吃了!”
软软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能让小殿下喜欢,是婢子的荣幸。”
离朱也拿起一块尝了尝,味道确实不错。他看着盼桃吃得满嘴是糖霜的样子,像只偷吃东西的小松鼠,心里暖暖的。
吃完糕点,盼桃又缠着离朱给她讲故事。离朱拗不过她,只好坐在圣火台边,给她讲起了当年他和沈砚一起闯荡神界的趣事。
盼桃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地插嘴问几句。夕阳的余晖洒在两人身上,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画面温馨而美好。
离朱看着盼桃亮晶晶的眼睛,忽然觉得,就这样也挺好。只要能一直看着她这样笑,当她的师傅,守着这圣火殿,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只是,那声“离朱哥哥”,却像一颗种子,悄悄在他心里埋下了。他不知道这颗种子会生根发芽成什么样子,只知道此刻,他的心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