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的冷气还在往骨头缝里钻,晏玖却已彻底冷静下来。
她盯着屏幕中那张少年的脸,眼底翻涌着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
楚濋——这个名字像一枚生锈的钥匙,在记忆深处卡了太久,只差一点力道,就能撬开某个被封印多年的门。
但她不能现在想这些。
“你命不过三更。”她重复一遍,声音不高,却如铁钉般一颗颗楔进空气里,“血光之灾,就在这两小时内应验。”
弹幕刚要起哄,突然——
“嗤”的一声轻响。
镜头微微一晃,楚濋下意识抬手摸脸,指尖沾上一抹鲜红。
他怔住,不可置信地盯着自己的手指:“这……什么?”
窗外是小区绿化带边缘的一排冬青灌木,枝叶浓密,泛着油亮的黑光,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摩擦声。
寒意顺着窗缝渗入,楚濋脖颈后汗毛微竖,仿佛有谁在暗处低语。
而就在他刚才转身说话时,一根带刺的细枝突兀地断裂,划过他的眼角,留下一道半寸长的口子,血正缓缓渗出,温热黏腻地滑过颧骨,留下一道微痒的轨迹。
直播间瞬间炸了。
【卧槽!!!】
【我看到了什么?刚才那根树枝是不是自己动了一下?】
【这不可能是巧合……太准了……】
【主播别说了,我现在后背全是汗】
晏玖没笑,也没得意。
她只是静静看着,仿佛在看一场早已写好的剧本缓缓上演。
“疼吗?”她问,语气平淡得像在问天气。
楚濋咬牙:“这点小伤算什么?谁还没被划过几下?你说我会死?就凭这个?”他强作镇定,可手却止不住发抖,掌心渗出的冷汗让手机边缘变得湿滑。
那一道血痕不仅留在脸上,更像是刻进了他原本坚固的认知壁垒。
“你不信?”晏玖忽然轻轻一笑,目光却冷得像冰,“那你抬头看看阳台。”
楚濋本能地仰头。
十八楼,自家客厅外的落地阳台上方,有一根用于装饰照明的木质横梁,年久失修,漆皮剥落,散发出淡淡的霉味。
此刻,其中一根固定用的铁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松动、旋转,木屑簌簌落下,敲在窗沿上发出细微的“嗒嗒”声。
最终“啪”地一声轻响,整块腐朽的木条倾斜而下——
砸在他刚刚站的位置,距离脚尖不到二十公分!
泥土洒了一地,花盆碎裂的声音惊飞了几只夜鸟,扑棱棱地掠过树冠,鸣叫声撕破寂静。
楚濋僵在原地,膝盖发软,冷汗顺着脊椎滑下,心脏狂跳撞击着胸腔,耳膜嗡嗡作响。
不是侥幸。
不是角度问题。
那一瞬,他分明感觉到风从头顶压下来,像是某种无形的东西擦着头皮掠过,带起一阵刺骨的凉意。
如果他没有因为那道伤口而迟疑半秒……现在躺下的,可能就是他自己。
直播间陷入诡异的沉默,随后弹幕疯狂刷屏:【救命……我真的信了】【这不是演的】【她怎么知道他会站在那里?】
晏玖终于动了。
她关掉车内摄像头,画面一闪,随即恢复——镜头低垂,映出一双黑色短靴踩上湿润的石板路,步伐沉稳无声。
路灯昏黄,将她的影子拉长又扭曲,掠过一辆辆静止的私家车,轮胎边积水倒映着颤动的光影。
镜头缓缓推进,穿过小区大门,沿着绿化带前行,最终停在一栋高层住宅楼下。
一张卡片贴近单元门禁系统,“嘀”一声轻响,铁门应声而开。
楼梯间灯光忽明忽暗,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回荡,每一步都像踩在神经末梢上。
楚濋瞳孔猛缩:“你……你在我们小区?!”
“不止。”晏玖的声音从手机扬声器传出,清晰、冷静,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我知道你家住几零几,也知道你家有三口人——父亲常年出差,母亲精神衰弱,靠安眠药度日。”
楚濋呼吸一滞。
“你还有一位姐姐,楚思思。”晏玖继续道,“比你大五岁,名校毕业,工作体面,感情稳定……但你们之间,几乎没有交流。逢年过节的照片里,她总站在最边上,笑得标准,眼神却空的。”
楚濋的手指猛地攥紧手机边缘,指节发白。
这些事,外人根本不可能知道。
家庭关系、父母状态、连姐姐的名字……全都精准得可怕。
“你怎么会……”
“因为你家欠的债,不是钱。”晏玖一步步走近,脚步声在楼道里清晰可闻,越来越近,像倒计时的钟摆,“是命债。有人替你还过一次,所以你才能活到现在。但今晚,阴门将启,替身之力失效,该来的,终究要来。”
她说到最后一句时,已站在楚濋家门口。
门内一片死寂。
楚濋背贴墙壁,心跳如鼓,喉咙发干,每一次吞咽都带着灼痛。
他明明锁了门,拉了窗帘,可那种被人近距离注视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仿佛皮肤已被冰冷的目光穿透。
直到——
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鞋底与地板接触的摩擦声几乎被心跳掩盖。
他猛地回头。
玄关镜面映出一个身影:黑色长裙曳地,乌发垂肩,面容清冷如雪,唇色淡得近乎透明。
晏玖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距离不过一步之遥,甚至能感受到她呼吸带来的微弱气流拂过耳际。
镜头拍到了这一幕。
全网哗然。
【她是怎么进去的?!门明明锁了!!】
【这女人到底是不是人?】
【我觉得我要疯了……】
晏玖没有看镜头,只盯着楚濋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最近梦到的那个穿红鞋的女孩……她不是幻觉。她曾站在你床边,数你呼吸的次数。”
楚濋喉咙发紧,几乎无法发声,胸口像被巨石压住,每一次呼吸都艰难而浅薄。
就在这时——
“砰!”一声巨响,电梯门打开。
一个穿着米色风衣的女人冲了出来,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急促而凌乱,在狭长楼道里激起层层回音。
她满脸泪痕,披散的头发遮住了半边脸,看到楚濋脸上的血痕后,立刻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弟弟!你怎么样了?谁把你弄伤的?!”
是楚思思。
可她的反应太过激烈,像是早就在等待这一刻。
楚濋望着姐姐失控的模样,心头却莫名掠过一丝违和——
那道伤口,明明已经开始凝固,皮肤表面微微发紧,渗出的血迹边缘泛着暗红,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楚思思的哭喊在狭长的楼道里回荡,声浪撞击着墙壁,却没能暖起一丝温度。
她扑向楚濋,手指颤抖地要去触碰他脸上的伤,却被晏玖不动声色地侧身挡住。
“血已经干了。”晏玖冷冷开口,声音像一把薄刃,精准切入情绪最紧绷的缝隙,“边缘发暗,渗出量不足以让你反应得像他快要死了。”
楼道灯忽明忽暗,映得她眸光如冰潭倒影,不带一丝波澜。
楚濋一怔,下意识摸了摸眼角——果然,皮肤微紧,早已止血。
而姐姐的泪水却汹涌不止,仿佛伤的是她的命。
他忽然意识到,从电梯开门到现在,姐姐没问一句“你怎么会受伤”,也没质问晏玖为何出现在这里。
她只哭,只喊,只想把他拉进屋里,关上门,藏起来。
可为什么要藏?
楚濋的目光在姐姐泛红的眼眶与晏玖沉静的脸之间来回游移。
那股违和感如同细针,一根根扎进神经。
他家的事,外人不该知道;可眼前这个女人不仅知道,还说得像亲历过一般。
而姐姐……好像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