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玖指尖一挑,茶盏轻转,袅袅热气在她眸底蒸腾成雾。
窗外梧桐叶沙沙作响,风里裹着潮湿的泥土味,仿佛暴雨将至。
屋内檀香如丝,从青铜鹤形炉中缓缓升腾,缠绕着案几上那半透明的悬浮面板,映出幽蓝的数据流光。
就在“六月的左手”颤抖着手重新打开摄像头的同一时刻——
镜头拉远,直播间的画面忽然轻微晃动,像信号受到了某种无形干扰。
弹幕瞬间炸开:
【??背景怎么暗了?刚才不是咖啡厅吗?】
【卧槽!!遗照出来了!!谁家直播间挂这么多黑白相框啊!!】
【纸钱……那是真的在飘吗?我头皮炸了!!】
屏幕边缘渗出一丝灰雾,如同阴风穿屏而来,温柔却不可抗拒地吞噬了原本精心布置的现代布景。
镜头缓缓后移,整间灵堂赫然入镜:四壁悬挂着泛黄的黑白遗照,相框边缘结着细密蛛网;香烛幽燃,青烟扭曲如低语的灵魂;纸钱如雪片般从虚空中无声飘落,触地即化为灰烬。
中央那口雕花棺材静静横陈,漆面冷光流转,倒映出晏玖的身影,宛如沉眠千年的墓穴睁开了眼。
“呵,”她轻嗤一声,嗓音懒散却如冰锥刺骨,“现在知道叫‘忏悔’了?刚才不是挺能耐,说我跳大神、骗流量?怎么,网暴杀不死你,就来找阴间公关?”
她没接通连麦,反而慢条斯理地将茶水倒入一只青瓷小碗,洒于案前。
水珠溅起时带着微凉的湿意,落在指尖竟有种刺骨的寒。
香灰簌簌落下,碗中清水瞬间泛起诡异涟漪,一圈圈扩散的波纹中,浮现出一行扭曲血字:「林晚秋」。
那名字浮现的刹那,空气中似乎响起一声极轻的抽泣——无人听见,唯有晏玖瞳孔微颤。
她垂眸看着,眼神平静得可怕,可指节已悄然收紧。
三天前她在直播中念出这个名字时,没人当真。
可就在翌日清晨,那位早已销声匿迹的插画师母亲突然在社交平台发声,附上百页邮件往来与原始创作手稿——铁证如山,舆论瞬间翻盘。
而“六月的左手”的人设,也在二十四小时内崩塌殆尽。
而现在,他跪着求连麦。
“保佑?”晏玖忽然笑了,笑声清脆,却让整个直播间温度骤降,连呼吸都凝成了白雾。
“你是想让我替你求神拜佛?呵……保佑是神佛的事,我嘛——”她顿了顿,指尖轻轻敲了敲棺材板,发出沉闷回响,**触感坚硬冰冷,像是敲击死者的骨**,“我只是个卖棺材的,只管收尸,不管赎魂。”
弹幕戛然一静,只有八音盒旋律仍在低回,金属齿轮摩擦的吱呀声清晰可闻,**像有人在远处慢慢转动一台老旧的留声机**。
就在这死寂之中,连麦请求竟第三次弹出。
这次没有附言,只有头像——一张惨白的脸,在黑暗中睁着眼,仿佛正透过屏幕直视她。
晏玖终于点了接受。
画面一闪,“六月的左手”出现在镜头前。
他满脸油汗,**咸涩的气息混着皮脂的酸臭透过屏幕扑来**;眼窝深陷,嘴唇干裂出血,每一次喘息都带着肺部撕裂般的杂音;身后是一片凌乱不堪的房间,衣物堆叠如坟丘,桌角还残留着未吃完的泡面残渣,**油腻的汤汁正顺着桌面滴落,啪嗒、啪嗒,节奏如同倒计时**。
他双手撑地,姿态卑微到了尘埃里。
“晏小姐!”他声音嘶哑,**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请您……请您帮我挡一挡!只要您说一句‘他已忏悔’,粉丝们就会原谅我,那些影子就不会再来了吧?它们是不是听您的?是不是只要您点头,它们就能放过我?”
“所以你是来买平安符的?”晏玖打断他,语气轻柔得像在哄孩子,**可那声音却像细针扎进耳膜**。
“可惜,本店不提供‘死后免责服务’。”她顿了顿,缓缓道:“况且……你真的忏悔了吗?”
“我当然——”
“那你告诉我,”她忽然逼近镜头,瞳孔深处似有符火流转,**那光幽绿跳跃,竟让观众都觉得眼皮发烫**,“林晚秋最后一次联系你,是在去年冬天。她说她快撑不住了,求你还她一幅画的署名权。你是怎么回的?”
男人脸色骤变,**冷汗滑过太阳穴,带来一阵阵蚁爬般的刺痒**。
“你骂她是疯子,说她精神有问题,还截图发圈嘲笑‘抑郁症画的鬼画符也配叫艺术’。”晏玖语调依旧轻缓,每一个字却如刀刻石,**清晰得仿佛在脑内回放录音**,“三天后,她跳了江。打捞上来时,手里还攥着为你画的生日贺图——那张图,我见过,是她用最后一点力气完成的。我没看见她的命格尽头,但我看得见她未寄出的信。”
直播间鸦雀无声,**连八音盒的旋律都仿佛停滞了一拍**。
“我没有杀人!”男人突然咆哮起来,脸涨成紫红,**颈侧青筋暴起如蚯蚓蠕动**,“我不是凶手!我只是……只是没帮她而已!谁让她不够强?圈子就这么大,弱者本来就会被淘汰!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叫我看这些?!你有什么资格审判我!!”
他最后一句几乎是嘶吼而出,双目赤红,哪还有半分忏悔之意。
晏玖却笑了。
她慢慢站起身,玄袍无风自动,袖口金纹微微发亮,**那符纹灼热如烙铁,竟在空气中留下淡淡的焦味**。
她抬手,在空中划下一记残影般的符印,指尖划过之处,空气嗡鸣震颤,**像玻璃碎裂的余音在耳道震荡**。
“阳间不判,”她低声说,声音冷得能冻结灵魂,“阴间自会有人判。”
话音落下的刹那,“六月的左手”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咔哒”——那是门锁自动反锁的声音,**机械咬合的金属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男人猛然回头。
镜头最后定格在他惊恐扭曲的脸上,以及……他身后的穿衣镜中,一道模糊的女子身影,正缓缓抬起手,指向他的后心。
那手指苍白纤细,指甲泛青,**像是泡过太久的水**。
而晏玖已切断连线。
画面归于黑暗,唯有一行血字缓缓浮现,**字迹蠕动如活物,散发出铁锈般的腥气**:
【债未清,路已尽。】
她端起冷茶,一饮而尽。
茶水苦涩冰凉,滑过喉间如同吞下一块寒铁。
窗外风雨欲来,乌云压城。
晏玖放下茶盏,目光不经意扫过屋檐下的监控屏幕一角——
那里本该空无一人,此刻却静静站着一道黑影,伞沿压得很低,身形高大得异乎寻常。
她瞳孔微缩。
那个位置……从来不会被镜头捕捉到。
他是怎么进去的?
心头,忽地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