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翻腾的深渊之上,空气仿佛被烧成了碎屑,每一粒尘埃都在高温中扭曲、爆裂,发出细微如蝉鸣的噼啪声。
灼热的气息舔舐着残存的阴气,蒸腾起一片猩红雾霭,像无数亡魂在无声嘶吼。
那道由暗红符文构筑的螺旋阶梯早已沉入熔岩深处,连同晏玖的身影一并消失不见。
岩浆翻涌,吞没一切痕迹,只余下焦黑石柱如枯骨般矗立。
可就在众人以为她已葬身火海之际——
天空骤裂。
不是天崩地裂的那种轰然巨响,而是一种极静中的撕裂感,像是命运之书被人缓缓掀开一页,纸页摩擦的沙沙声清晰可闻,带着令人脊背发凉的仪式感。
乌云如墨汁泼洒般翻滚,裂口处透出幽紫天光,映得整片废墟泛起病态的光泽。
紧接着,一张由无数纸牌拼接而成的巨大阶梯自虚空垂落,每一张牌都泛着幽冥般的金边,在风中轻轻震颤,发出细碎如铃铛轻摇的声响。
那是“冥契令”——阴司通行的契约凭证,此刻竟化作通天之桥,悬于生死之间。
风卷残云,阶梯如桥,横跨天际。
焦土被掀起,碎石悬浮半空,又被无形之力推开,仿佛天地都在为她的归来清道。
然后,她来了。
黑袍猎猎,足尖轻点纸牌阶梯,一步、两步……鞋底触碰冥契令的瞬间,传来微弱的“咔”声,如同封印开启的机括。
她走得极稳,却不带一丝尘埃落地,仿佛重力也对她臣服。
她的身影在血色天光下显得格外修长,宛如从九幽最深处归来的审判者。
发丝未乱,眸光如刃,唇角甚至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那笑不达眼底,却让人心头一紧,像是毒蛇吐信前的静默。
可就在她踏出第三步时,深渊边缘猛然探出数十条漆黑如墨的触手,扭曲蠕动,似活物般撕扯空气,发出湿滑黏腻的“滋啦”声,直扑她的咽喉与心口——那是封印松动后逸出的“心渊之秽”,能蚀魂灭魄,连阴差触之即溃。
触手划过之处,空气泛起腐臭的涟漪,皮肤暴露者顿觉刺痛如蚁噬。
然而晏玖只是微微侧头。
指尖轻弹,三枚铜钱再度飞出,在空中划出诡异轨迹,竟于刹那结成一道微型八卦阵。
铜钱相撞,发出清越的“叮——嗡”声,音波扩散,竟让周遭温度骤降,霜纹自地面蔓延。
金光一闪,铜钱爆裂成灰,化作八道符火环绕周身,火焰呈青金色,燃烧时无声无息,却将四周光影拉得扭曲变形。
那些触手刚一接近,便如遭雷击,发出刺耳尖啸,瞬间焦黑萎缩,化为黑烟消散,空气中残留着皮肉烧焦的腥臭与硫磺味。
整个过程,她连脚步都没停。
落地无声。
尘埃未扬。
唯有身后那一片焦灼空气中残留的腥臭与余烬,证明刚才的确有过一场足以吞噬千魂的危机。
热浪拂过后颈,带来一阵短暂的灼痛,随即冷却成战栗。
“这……这是谁?”一名阴差甲颤抖着后退半步,手中哭丧棒几乎握不住,“她是从‘心渊’出来的?还活着?”
“不可能!”另一名阴差怒吼,“心渊有去无回!历代判官进去一个死一个!她算什么东西!”
话音未落,晏玖目光扫来。
那一瞬,仿佛有寒冰灌入骨髓,耳边响起低语般的风声,像是无数冤魂在颅内齐声哀嚎。
那阴差当场跪倒,七窍渗出血丝,竟是神魂受创,鲜血滑落面颊时带着淡淡的阴雾。
“吵。”她淡淡开口,声音不大,却压过了所有喧嚣,字字如钉入耳膜,“再质疑,下一个就不是聋了,是魂飞魄散。”
全场死寂。
风暴般的戾气仍在远处翻涌,九幽裂缝仍未闭合,可在这片废墟中央,竟诡异地安静下来。
连风都凝滞了,只有冥契令阶梯在风中微微震颤,发出金属薄片般的轻响。
所有阴差都死死盯着这个从深渊走来的女子,眼神从怀疑、惊惧,渐渐转为难以置信的震撼。
有人忽然扑通跪下。
“您……您可是新任判官大人?!”
“不……比判官还可怕……她是破封者!是能驾驭心渊之力的存在!”
“救救我们吧!”一名老阴差老泪纵横,捧着断裂的锁链爬上前,“封印崩溃,轮回紊乱,鬼差无法履职,游魂暴动……我们撑不了多久了!求您出手!只要您肯镇压裂隙,我愿献上毕生修为!”
晏玖静静站着,没有回应请求,也没有拒绝。
她只是缓缓抬起手,掌心向上。
肌肤苍白如玉,指尖微凉,仿佛刚从极寒之地归来。
“我要的不是命。”她语气平静得像在谈一笔生意,“是货。”
众人一怔。
“判官笔,现存几支?”
阴差甲哆嗦着回答:“回……回大人,仅存一支,原属前代判官,因心渊反噬而亡,遗物封存在阴库第七重。”
“拿来。”
“还有……锁魂链、引路幡、拘灵铃,全都要。”她顿了顿,目光微闪,“对了,孟婆汤呢?存货多少?”
“这……汤已断供三百年,只剩最后三碗……是用来应急渡魂用的……”
“全部。”她说,“一碗不留。”
四周哗然。
“大人!那是维持轮回秩序的关键!不能动啊!”
晏玖终于笑了。
那笑容极淡,却让所有人脊背发凉,仿佛听见坟墓开启的吱呀声。
“秩序?”她轻声道,指尖摩挲着袖口,触感粗糙如旧帛,“现在还有秩序吗?封印将毁,万魂不得超生,你们连自己都保不住,还谈什么秩序?”
她环视众人,一字一句:“我能进来,就能出去。能出来,就能替你们挡住下一波秽潮。但——”
她竖起一根手指,指甲泛着冷光,像刀锋划过空气。
“我不出力白干。”
寂静再度降临。
片刻后,那老阴差咬牙,猛地磕了个头:“拿……拿来了!全都给您!只求您……救这一界!”
于是,贡品开始呈上。
判官笔通体漆黑,笔尖凝着一滴永不干涸的赤血,滴落时发出“嗒”的一声,竟在地面蚀出小孔;锁魂链叮当作响,每一环都刻满镇魂咒文,触之生寒,仿佛握住的是千年冻骨;引路幡残破却仍有灵光流转,布面拂过掌心时,传来微弱的静电感,像是亡魂低语。
最后,三只青瓷碗被小心翼翼捧出,汤色浑浊,散发着令人遗忘一切的香气——那气味甜腻中带着铁锈味,吸入一口,记忆便如沙漏般滑落。
晏玖一一接过,动作轻柔,仿佛收纳的不是神器,而是菜市场刚买的葱姜蒜。
她将判官笔收入袖中,锁魂链缠腕一圈,像是试戴新手镯。
至于孟婆汤?
她看也没看,直接塞进系统空间。
系统在脑海里嘀咕:【宿主,资源掠夺完成度98.6%。
警告:超额索取可能触发轮回监管协议。】
【闭嘴。】她在心里冷笑,【我现在帮他们,是给他们机会续命。
但他们给我的,才是真正的筹码。】
她抬头望向那仍在扩张的赤红天裂,眼中锋芒渐盛。
风拂过脸颊,带着硫火与灰烬的灼烫。
心渊之下,她不仅活了下来,还拿到了钥匙。
而现在,她回来了——带着阴间的“库存清仓大甩卖”战利品,和一身连判官都不敢染指的力量。
风再次吹起她的黑袍,纸牌阶梯在她身后悄然崩解,化作漫天飞舞的冥契令,如雪纷落。
其中一片金边纸牌悄然脱离群体,无声没入虚空。
她站在废墟中央,四面皆是跪拜叩首的阴差,口中高呼“恩主”“救世者”,声音汇聚成潮,震得地面微颤。
可晏玖只是轻轻拂去肩上一片灰烬,转身离去。
身影渐远,无人敢阻,亦无人敢问。
当最后一枚冥契令消散于风中,她的意识如风筝收线,沿着一条由符火织成的细线,急速坠向某个熟悉的坐标——那里,有一具冰冷的身体正等待复苏。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三日……
楚家老宅书房内,一盏油灯忽明忽暗,像是被谁的手指反复拨弄着命脉。
烛火在墙上投下摇曳的影子,忽长忽暗,仿佛有另一个世界正试图从光与影的缝隙中爬出来。
床上,本应昏迷不醒的晏玖睫毛微颤,缓缓睁开了眼。
她的瞳孔起初是空的,像一潭死水映不出任何情绪;但仅仅三息之后,那双眸便如深井回音,悄然聚起锋利的光。
视网膜上仍残留着心渊底部那扇青铜巨门的轮廓。
她眨了眨眼,把那些记忆压进心底最深的角落。
现在不行。
现在,她必须是那个病弱、无助、被人遗忘的晏玖。
很好,戏要开始了。
“唔……”她虚弱地咳了两声,嗓音沙哑得恰到好处,“这是……哪儿?我怎么在这儿?”
门外立刻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房门被猛地推开。
楚思思穿着粉色睡衣冲进来,眼睛红肿,手里还攥着半包抽了一半的纸巾。
“姐!你终于醒了!”她扑到床边,眼泪说来就来,“我们都以为你不行了!高烧三天不退,叫也不应,医生都说可能是植物人了!你知道吗,爸都准备联系殡仪馆做预案了!”
晏玖怔怔地看着她,眼神涣散又迷茫,嘴角微微颤抖:“我……我不记得了……最后的记忆,是在山上拍直播……然后雷劈下来……我就……”
她说着,抬起手,像是想摸额头,却“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茶杯。
水洒了一地,玻璃碎片反射着烛光,像散落的星子。
楚思思慌忙去捡,嘴里念叨:“没事没事,杯子碎了好,岁岁平安嘛!”
晏玖垂下眼帘,掩住眸中一闪而过的讥诮。
植物人?呵。
他们根本不知道她在心渊之下经历了什么——不是濒死,而是重生。
那一趟,她不止拿到了阴司神器,更窥见了轮回背后那只操控一切的手。
而现在,她回来了,带着一身禁忌之物,和一个谁也不能说的秘密。
可眼下,她只是楚家久病不起、灵根断裂的废柴大小姐晏玖。
“我想睡一会儿……头好晕。”她轻声道,顺势闭眼,呼吸渐缓。
楚思思替她掖好被角,小声嘀咕:“真是吓死我了……还以为你要走了……”
门轻轻带上。
房间里重归寂静。
五秒后,晏玖睁开眼,眸光如刀。
她坐起身,动作轻巧无声,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寒意顺着脚心窜上脊背。
她走到衣柜前拉开最底层的暗格。
里面没有衣物,只有一枚用朱砂封印的青铜铃铛——拘灵铃的第一节残片。
她指尖微动,一道符火燃起,瞬间解开封印。
铃身轻颤,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嗡鸣,仿佛在回应主人的归来,余音在耳膜深处共振。
【宿主,你真打算在这宅子里搞阴间物流?】系统幽幽响起,【而且还是大半夜烧纸?
万一烧出个火灾报警器怎么办?】
“闭嘴。”她低声,“冥契令必须通过阳火转化才能激活,我又不能扛着判官笔满街跑。”
她从床底拖出一个黑布包裹,打开——赫然是数十张泛着金边的冥币,还有三面引路幡的碎片、锁魂链的一环,以及……一只青瓷碗的轮廓隐约可见。
她将这些阴间“战利品”整齐码放在院中天井,点燃黄纸,口中默念咒文。
火光腾起的刹那,空气中浮现出淡淡的鬼气纹路,宛如隐形的传送阵正在启动。
就在这时——
“啊——!!!”
一声凄厉尖叫划破夜空。
楚思思披着毯子站在廊下,双眼瞪得几乎脱眶,手指直直指着那堆燃烧的冥币和悬浮半空的青瓷碗:“你、你你你你在干什么?!招魂吗?!那碗是不是孟婆汤?!你怎么会有这个?!”
晏玖动作一顿。
火焰映在她脸上,明暗交错。
她早已在院墙四周布下‘隔阴阵’,寻常人哪怕站在三步之外也只会看到一堆枯叶燃烧。
只可惜……血缘至亲,天生破法。
她缓缓回头,指尖微动,拘灵铃轻震。
一道无形波纹扫过楚思思眉心。
她的声音依旧温柔:“记住——今晚什么都没看见。否则,我会让你永远忘记‘害怕’这个词。”
话音落下,楚思思瞳孔骤缩,双腿发软,缓缓跪倒在地,眼神空洞如梦游。
晏玖低声念咒,她便自行走入杂物间,门轻轻合上。
火继续烧。
纸灰飞舞,如蝶入梦。
而在她身后,系统忽然低语:【宿主,你的直播间……检测到一笔百万冥贝打赏。
来源:未知高等阴灵。】
晏玖背影微僵。
她没回头,只轻轻吹熄最后一缕火苗,唇角笑意渐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