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如刀,划过殡葬馆斑驳的屋檐。
那扇昏黄灯光下的窗户里,晏玖仍端着辣汤小口啜饮,红油浮在表面晃动,映出她眸底一闪而过的兴奋。
而在对面天台,郎宗壹的手指几乎要捏碎望远镜外壳。
“队长?”马微微压低声音,在耳麦中试探,“我们……要不要进去?”
“闭嘴。”他的声音冷得像铁,“没看到天象吗?云层逆旋,北斗隐没,阴气压顶三重楼——这是‘返照冥引’即将启动的征兆。”
林寒蹲在水箱边缘,指尖轻触地面裂缝:“不只是阵法被激活。这股气息……有人在借势布局,想把我们困死在这里。”
郎宗壹没回答。
他盯着那面逐渐泛起幽光的铜镜,镜面深处似有黑雾翻涌,仿佛一口通往地府的井正缓缓睁开眼。
他知道这种术的代价——每一次追溯亡者痕迹,都会撕开阴阳界限,引来不该存在的注视。
更糟的是,他知道谁会第一个冲出来挡灾。
“她疯了。”老曹喃喃道,手心全是冷汗,“真启动了……她居然真敢用这个!”
闳宇脸色惨白:“可她说能找回《星夜》……那是唯一线索。”
“你懂什么?”老曹咬牙,“这不是寻物术,是招魂契!一旦惊动守墓人级别的东西,整条街都得陪葬!”
话音未落,殡葬馆内骤然一暗。
下一瞬,符纸自供桌飞起,七张朱砂镇魂令凌空悬停,环绕晏玖周身旋转。
她放下碗,抹了把嘴,笑得张扬:“等的就是你们主动送上门。”
风停了。
整个世界陷入诡异的寂静。
然后——
地面裂开细纹,一道道青灰色雾气从中钻出,扭曲成墙,围拢四周。
街道消失,路灯熄灭,原本熟悉的巷口变成一条无限延伸的死胡同。
鬼打墙,已成。
“呵。”晏玖轻嗤一声,抬手掐诀,“区区障眼法,也配叫阵?”
符令爆燃!
赤焰划破长空,精准钉入四方方位点。
轰然巨响中,虚幻墙体崩塌一角,露出藏于阴影中的蛊线——数十根近乎透明的丝状物,缠绕在电线杆与墙壁之间,末端连接着一枚嵌入砖缝的骨铃。
“找到了。”她嘴角扬起,眼中燃起猎手般的光芒,“藏头露尾的虫子,出来吧。”
右手一扬,三枚桃木钉破空而出,直取骨铃。
就在这一刻,天台上的郎宗壹瞳孔骤缩:“不好!他在那边!”
他看见了——殡葬馆后巷屋顶,一道佝偻身影悄然浮现,手中结印,袖口滑出一只通体漆黑的蜈蚣蛊,正顺着排水管向室内爬行。
“简不德!”林寒脱口而出。
叛逃玄门的蛊师,十年前因私炼人尸蛊被逐出师门,据说连亲妹妹都成了他的试验品。
没人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更没人想到他竟敢在这种时候动手。
但晏玖早就知道了。
她在点燃第一张符时,就闻到了那股腐肉混着毒腺的腥臭味。
所以当黑蜈蚣跃窗而入的刹那,她非但没有闪避,反而迎上前一步,左手甩出一张金纹纸牌,口中轻喝:“拘!”
纸牌化作流光,穿透蛊虫身体,同时在空中划出一道符咒轨迹。
那蜈蚣惨鸣一声,当场炸裂,黑色脓液四溅,却在落地前被一层无形屏障阻隔。
紧接着,晏玖身形一闪,已至窗边,五指张开,掌心赫然浮现一枚逆转的北斗印记。
“你以为鬼打墙是你布的?”她冷笑,“我只是借你的阵,反喂一口罢了。”
话音落下,整座阵法突然倒转。
那些原本用来迷惑外人的雾墙猛地调转方向,朝着后巷席卷而去。
“啊——!”一声凄厉惨叫撕破夜空。
简不德踉跄后退,胸口赫然插着那张金纹纸牌,鲜血顺着手臂滴落。
他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失控的蛊虫正疯狂啃噬自己的手臂。
“不可能!你怎么破解了我的‘九曲黄泉引’?!”
“因为你太蠢。”晏玖跃上屋顶,居高临下,“用活人怨念做引子,却选在这间百年殡仪馆门口摆阵?我这儿日日夜夜超度亡魂,你那点怨气连火化炉都点不着。”
她缓步逼近,每走一步,脚下便燃起一道赤色符纹。
“你还记得十年前那个雨夜吗?”简不德嘶吼,眼中血丝密布,“他们把我拖出去鞭刑三百,你说你是旁观者之一!你说你会帮我报仇!结果呢?你升为首席弟子,我却被割舌逐出门墙!”
“所以我现在还你一个痛快。”晏玖抬手,最后一张符令燃起幽蓝火焰,“而不是让你继续当条躲在地缝里的蛆。”
符落如刀。
蛊师护体的三重毒瘴应声而破,金纹纸牌贯穿其肩胛,将他死死钉在瓦片之上。
他剧烈抽搐,喉咙发出咯咯声响,像是想骂,又像是在哭。
远处天台上,所有人僵立原地。
马微微嘴唇发抖:“她……她一个人……破了鬼打墙,还杀了简不德?”
林寒沉默良久,只吐出两个字:“压境……她是压境作战。”
唯有郎宗壹依旧凝视着那道站在屋顶、衣袂翻飞的身影。
月光洒在她身上,宛如披了一层银灰战甲。
她不是在战斗——她是在享受。
而这份游刃有余的背后,藏着令人窒息的实力断层。
“她根本没尽全力。”他低声说,“刚才那一击,至少留了七成力。”
老曹双腿发软,几乎站不住:“这哪是什么术士……这是阎王派来收命的……”
闳宇望着殡葬馆方向,手中的烫金请柬早已被汗水浸透。
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他们不是来找晏玖帮忙的。
他们是被她允许走进来的。
夜风凝滞,残烟在断墙间游荡。
天台上,闳宇张着嘴,喉咙像是被符纸堵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手中那张烫金请柬边缘已被汗水泡得卷曲,指尖颤抖如风中枯叶。
老曹更是跌坐在地,背靠着冷却的水箱,脸色惨白如纸,“活……活的阎罗……咱们刚才竟敢跟她谈条件?”
“她不是人。”老曹喃喃,声音发虚,“那是从地狱爬出来的判官笔,点谁谁死。”
闳宇终于找回一丝气息,却只觉五脏翻搅:“我们找她合作……就像蚂蚁去牵龙尾……可笑,太可笑了……”他猛地攥紧请柬,指节泛白,眼神却渐渐变了——恐惧深处,竟燃起一丝近乎狂热的希冀。
而屋顶之上,晏玖缓缓收手,北斗印记隐入掌心。
她低头看向钉在瓦砾间的残躯,唇角微扬,眸光却已转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