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洞深处,钟乳石垂落如骨刺,水珠自岩顶滴下,砸在青苔覆盖的石台上,发出空灵回响。
那声音本该缓慢而规律,此刻却像是被什么无形之物掐住了节奏,忽快忽慢,仿佛大地也在屏息。
罗睺坐在一方黑曜石台之上,身形隐于阴影之中,唯有双目泛着幽红微光,如同修罗道尽头不灭的业火。
他没动,也没说话,但整个洞窟的空气却像凝固成冰,连水珠坠落都变得迟疑。
“你说她刚才,差点动手?”
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却让楼那由脊背一紧。
他站在三步之外,袈裟残破,袖口还沾着未干的雪痕,脸上却仍挂着那抹似笑非笑的神情。
听见质问,他缓缓抬头,目光与那对猩红对上,没有闪躲。
“是。”他干脆地答道,“她斩断了‘心引咒’——而且是在我设下三重幻障、七道诱念的情况下。”
罗睺的手指微微一动,指甲划过石台,留下五道焦黑裂痕。
洞壁上的符文悄然亮起,映出他半张脸——棱角分明,冷峻如刀削,眉心一道竖纹深如刻印。
“你知不知道擅自唤醒封印边缘有多危险?”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可每一个字都像从深渊里捞出来,裹着寒霜与血锈。
“我知道。”楼那由轻声道,“所以我才试探她。”
“试探?”罗睺冷笑,“你是想逼她觉醒!一旦泉眼松动,怨气逆流,不只是亡魂遭劫,就连我们这些游走在边界的存在,也会被反噬成傀儡!你以为你在布局?你不过是一颗躁动的棋子。”
“可若不触底,如何见真?”楼那由忽然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极低,“她不是凡人,也不是普通的玄门传人。她在梦中走过九幽黄泉,亲手埋葬过自己的前世。她见过‘黑暗’——并且……它认得她。”
洞内骤然死寂。
连滴水声都停了。
罗睺终于动了。
他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投在岩壁上,竟拉长成某种扭曲的兽形轮廓。
他盯着楼那由,眼神不再只是威压,而是混杂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恐惧。
“你说什么?”
“我说——”楼那由嘴角微扬,“她可能不是在对抗黑暗……而是在吸收它。”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狠狠剜进罗睺的心脏。
他猛地抬手,一道血色锁链凭空浮现,直取楼那由咽喉。
后者却不闪不避,任由锁链缠绕脖颈,呼吸都没乱半分。
“你想杀我?”他笑了,“可你不敢。因为你心里也怕——怕她说的是真的,怕那个被封印千年的‘源头’,早已在她体内苏醒。”
锁链颤动,最终缓缓松开。
罗睺收回手,转身望向洞底幽暗处,那里有一汪漆黑潭水,水面倒映不出任何东西,仿佛吞噬一切光线。
良久,他才开口:“你说她没答应破封?”
“她拒绝得很彻底。”楼那由揉了揉脖颈,仿佛刚才那一幕从未发生,“但我看她的反应……她知道泉眼的事,也知道一旦开启,第一个遭殃的就是刚逝之人。她在意这个。”
“所以你还活着。”罗睺冷冷道,“因为她不想让更多亡魂受苦。”
“聪明的女人。”楼那由低笑,“也可怕的女人。她不动手,并非因为软弱,而是她在等——等一个能让她出手却不背负罪孽的理由。”
两人沉默对视片刻,风从洞口灌入,吹动残破经幡,猎猎作响。
最终,罗睺淡淡道:“下次行动,必须由我主导。”
“当然。”楼那由颔首,“我只是探路者,您才是执棋人。”
话音落下,二人之间再无言语。
可那沉默中藏着千钧算计,彼此心知肚明:合作不过是权宜之计,信任早已腐烂成灰。
但他们别无选择——因为真正令他们战栗的,不是对方的背叛,而是晏玖眼中那份冷静到近乎神性的清醒。
她不怕他们设局。
她只怕真相太烫,无人敢接。
与此同时,城市另一端。
凌晨四点十七分,东区某老旧公寓楼顶,晏玖盘膝而坐,披着件宽大黑袍,像尊静默神像。
她面前摆着一叠黄纸,指尖夹着朱砂笔,正慢条斯理地折着符剑。
每一折,纸面便浮现出细密符文,隐隐透出血光。
手机平放在脚边,屏幕亮着,弹幕疯狂滚动。
【玖爷又杀人了?昨晚水寨结界崩塌是不是她干的!!】
【知情人士爆料:她根本不是驱邪,是在养鬼!!】
【殡葬主播装什么正义使者,我看她才是灾星本星!】
晏玖扫了一眼,勾唇一笑。
她将最后一道符剑折好,轻轻吹了口气。
符纸瞬间化作一道赤芒,射入夜空,无声炸开——宛如一朵转瞬即逝的烟花。
下一秒,所有正在直播造谣的账号集体闪退。
热搜第一的话题“晏玖 水寨屠戮”突然变成空白。
十几个大V接连发文道歉,称“信息有误”,语气惊恐,用词混乱,仿佛被人扼住喉咙强迫写下忏悔书。
而晏玖只是收起笔,拍了拍衣角灰尘,懒洋洋躺下,望着渐白的天际喃喃:
“吵死了。”
晨光破云,洒在她眉梢,映出一抹冷冽金辉。
她闭上眼,唇角仍挂着笑。
可谁也没看见,她袖中藏着的一张纸人,正缓缓渗出鲜血,纸上歪歪扭扭写着一个人名——
果冻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