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上......极致......”
咸阳宫中，嬴政独立于高台之上，玄色帝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他凝视着天穹之上那四个仿佛蕴含着无尽历史分量的鎏金大字，以及其后那句“矛盾集合体”的判词，久久不语。
他那张永远如同覆着寒霜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极其细微的波动，深邃的眼眸中，有傲然，有审视，更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
“矛盾集合体？”
他低声重复，声音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冷硬。
“功盖寰宇，暴虐之政......后世之人，便是如此看待朕的么？”
他忽然发出一声短促而意味难明的笑声。
“呵，若非朕之‘暴虐’，焉能摧枯拉朽，涤荡六合？若非朕之‘严苛’，焉能令天下黔首，知法畏法，行止有度？妇人之仁，岂能成此亘古未有之帝业！”
他的声音逐渐高昂，带着不容置疑的独断。
“天榜既认朕之功业为‘极致’，便是认可朕之道！至于那些迂腐儒生的诽谤，黔首的怨望，不过是成就万世基业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然而，在他内心深处，那“焚书坑儒”、“徭役繁重”的评语，终究是留下了印记。
他蓦然转身，目光如电，扫向阶下屏息凝神的李斯、赵高等重臣。
“李斯。”
“臣在！”
李斯连忙躬身，心中亦是波涛汹涌。
“天榜之言，尔等皆已听闻。”
嬴政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冰冷与威严。
“朕之功过，自有青史论断，然，帝国之基业，需万世永固，传朕旨意：骊山陵工程，可酌情减缓民力；各郡县，需严查酷吏滥刑之事，若有借法逞凶、过度盘剥者，严惩不贷！然——律法之根本，不可动摇！郡县之制，更需强化！”
他这是在微调，而非转向。
他承认了某些手段可能过激，但绝不承认其根本道路有误。
他要的，是一个在他设定的轨道上，能更平稳运行下去的帝国。
“臣，遵旨！”
李斯深深叩首，心中明悟，陛下这是要在维持秦政根本的前提下，稍恤民力，以缓和社会矛盾。
各朝反应，亦是余波荡漾：
汉，未央宫。
刘彻看着嬴政那依旧强硬的态度，冷哼一声。
“至死不悟！然其‘明上极致’之评，确非虚妄，朕当以此为镜，既要开疆拓土，亦需留意民生，不可使‘秦之覆辙’重现于汉。”
他将“秦之覆辙”四字咬得极重，既是警示自己，亦是说与群臣听。
唐，太极殿。
李世民神色凝重，对左右道。
“始皇之功，在于首次融合；其过，在于不惜民，天榜评其‘矛盾集合体’，可谓一语中的，为君者，当取其开创之魄力，鉴其虐民之酷烈，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魏徵之言，诚不欺我。”
明，紫禁城。
朱元璋对“暴虐之政”的评语反应最为激烈。
“看看！这便是前车之鉴！滥用民力，严刑峻法，便是功业再大，也难逃后世骂名！咱大明需以仁德治国，轻徭薄赋，方是正道！”
他立刻下旨，命太子朱标再次研读《孟子》，强调仁政之道。
宋，汴京。
赵匡胤则更关注那“奠基两千年”的评语，叹道。
“书同文，车同轨......此等功业，确实泽被万代，后世帝王，无论承袭还是改良，皆难出其右，此等人物，位列十六，可见天榜标准之严苛。”
蒙古，金帐。
铁木真对具体的政策不感兴趣，唯独欣赏那份“横扫六合”的气魄。
“管他暴虐不暴虐，能打下一片大大的疆土，就是英雄！这秦始皇，是个真豪杰！”
万朝时空的帝王，无论对嬴政是崇是贬，此刻都不得不以更审慎的态度，重新审视自身与这个庞大帝国开创者之间的关系。
而就在这关于千古一帝的议论尚未完全平息之际，天空中的金色卷轴再次发生了变化。
那沉重肃杀、仿佛凝固了时光的青铜之光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混合着肃杀、雄心、乃至一丝微妙“得位不正”气息的复杂威压。
这股气息，少了几分始皇那种开天辟地的绝对开创性，却多了几分在既定框架内奋力拼搏、意图证明自身合法性的强烈意志。
浩渺之音再次响起，语调中带着一种新的审视角度：
【帝业承传，有顺天应命之君，亦有逆流而上，以非凡手段夺取大宝，终以煌煌功业自证其位之雄主。】
【华夏帝王榜，第十五位。】
【其人身处强盛王朝，然登极之路，颇受争议，背负“篡逆”之名于身后。】
【他起于藩屏，以地方之力，对抗中央，历经血火，终登至尊。】
【即位之后，励精图治，对外威服四夷，扬国威于万里之外；对内修撰巨典，迁都易址，留下不朽文化遗产。】
【其文治武功，堪称一代英主，然其得位之过程，亦成为其一生难以磨灭之印记。】
【其名......】
天榜之音于此停顿，画卷之上，隐约浮现出狼烟滚滚的北方战场、波涛汹涌的浩瀚海洋、以及一座正在营建的宏伟新都景象......
一股“永乐”年间特有，混合着强大武力与宏大文化抱负的气息，悄然弥漫。
明，南京皇宫。
一位身着龙袍、面容刚毅的中年帝王，朱元璋，在看到“起于藩屏”、“对抗中央”等字眼时，脸色骤然变得铁青，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与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的心神。
明，北平燕王府。
一位同样身着亲王服饰、眉宇间英气勃勃又带着几分隐忍的青年，此刻正紧紧握住拳头，目光灼灼地望向天空，心中浪潮翻涌。
所有时空的帝王都意识到，一位与之前所有上榜者背景都截然不同，在王朝内部通过激烈斗争上位的皇帝，即将登场。
他的功业与他的原罪，将同时被置于天榜之下，接受万朝的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