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三十一年,闰五月初十,南京。
紫禁城内的空气沉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病榻上的朱元璋,这位大明王朝的开创者,已然到了生命的尽头。
他浑浊的双眼时而锐利,扫过跪在榻前的皇太孙朱允炆和一众大臣,仿佛要将他们最后的忠诚与畏惧都榨取出来。
殿内弥漫着药石无法掩盖的衰败气息,只有偶尔响起,压抑的抽泣声。
就在朱元璋张了张嘴,想要做最后嘱托的刹那——
“嗡——!”
一声并非来自耳畔,而是直接响彻在灵魂深处,低沉而宏大的嗡鸣,席卷了整个天地。
殿内的烛火在同一瞬间凝固,不再摇曳,窗外的天光以一种违反常理的方式急速黯淡,仿佛黄昏在几个呼吸间便吞噬了白昼。
“护驾!”
反应最快的侍卫统领猛地拔刀,然而他的声音在死寂中显得如此突兀和无力。
朱元璋强撑着抬起眼皮,透过殿门,他看到了令他毕生征战、尸山血海中爬出的意志都为之震颤的景象。
天空,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面无边无沿、深邃如宇宙初开的巨大幕布。
它覆盖了整个苍穹,不见日月,不显星辰,只有一种沉静到极致的幽暗,仿佛能吸纳一切光线与声音。
一种难以言喻的威严自那幕布上弥漫开来,并非针对某一人,而是平等地笼罩在每一个生灵的心头。
“天......天狗食日?” 一个年轻宦官颤声惊呼,随即被老太监狠狠捂住了嘴。
朱允炆脸色煞白,紧紧抓住祖父枯瘦的手。
“皇祖父,这、这是......”
朱元璋没有回答,他只是死死盯着那片幽暗的天幕,胸膛剧烈起伏。
是上天示警?
还是......他杀戮太过,引来了天罚?
无数念头在他脑中电闪而过,最终化为一声从喉间挤出的低吼。
“慌什么!天塌不下来!”
几乎在同一时刻,不同的时空,同样的天幕,君临天下。
大唐,贞观二年,长安。
玄武门的血迹早已被雨水冲刷干净,但那份刻骨铭心的警惕与掌控欲,从未在李世民心中消退。
他正在两仪殿内,与房玄龄、杜如晦等心腹重臣商议如何应对北方的突厥。
天幕骤临,殿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李世民猛地站起,大步走到殿外,仰头望天。
他剑眉紧锁,脸上不见惊恐,只有一种遇到前所未有的挑战时的凝重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玄龄,克明。”
他声音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此非寻常天象。”
房玄龄深吸一口气。
“陛下,臣观此天幕,幽深似海,威压自成,不似灾异,反倒......像某种‘展示’之物。”
杜如晦接口道。
“无论何物,其能遮蔽苍穹,便已非人力可及,当立刻传令京师戒严,安抚百姓,以防骚乱。”
李世民颔首,目光却未曾离开天幕半分。
“准,另,传李淳风(唐代天文学家、数学家)。”
罗马,卡普里岛别墅,公元14年。
屋大维·奥古斯都,罗马帝国的第一位“元首”,正躺在舒适的躺椅上,享受着地中海的温暖阳光与和平。
他的时代,所谓的“罗马和平”,已经降临。
他有些疲惫,但内心充满对自己所建立秩序的满意。
天空的异变打断了宁静。
护卫们惊慌地聚拢,奴隶们匍匐在地,向诸神祈祷。
屋大维缓缓坐起身,拿起放在一旁的卷轴。
那上面记录着他为罗马制定的法律和行政规划。
他看向那吞噬了太阳的天幕,苍老但锐利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即恢复了惯有的冷静与算计。
“是朱庇特的怒火?还是......来自未知领域的目光?”
他低声自语,用的是只有自己能听见的拉丁语。
他并不十分恐惧,他相信他建立的制度,足以让罗马面对任何风暴,哪怕这风暴来自天外。
蒙古草原,斡难河畔,1206年。
这里正在举行一场前所未有的盛大聚会。
来自蒙古各部的首领、勇士们聚集在巨大的白色旗帜下,他们的目光狂热地聚焦在中心那个身材魁梧、目光如鹰隼的男人身上——铁木真。
就在萨满宣布长生天的旨意,众人即将向铁木真献上“成吉思汗”尊号的最高潮时刻,天,黑了。
人群瞬间哗然,战马不安地嘶鸣。
许多部落首领面露惊恐,以为长生天降下了不祥的预兆。
唯有铁木真,他屹立在高台之上,仰头直面那无尽的幽暗。
他的脸上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被挑衅后的怒意与更加炽热的野心。
“长生天!”
他声如洪钟,压下了所有的骚动。
“你是在考验你的儿子吗?无论这是什么,都无法阻挡蒙古的统一!我,铁木真,将征服我所见到的一切,包括这诡异的天空!”
凡尔赛宫,1715年,法国。
太阳王路易十四,正处于他辉煌而漫长的统治末期。
他刚刚主持完一场盛大的宫廷舞会,疲惫却满足。
镜厅里,烛光映照着无数面镜子,将他的荣耀无限反射。
天幕降临,烛光在镜中变得诡异,仿佛整个凡尔赛都被那幽暗吞噬。贵族们惊慌失措,淑女们发出尖叫。
路易十四站在镜廊中央,他望着镜中自己苍老但依然威严的倒影,又透过窗户看向外面的黑暗天空。
他抿紧了嘴唇。
“陛下......”
近臣颤声上前。
“安静。”
路易十四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无论是上帝的安排,还是魔鬼的伎俩,在法兰西国王的面前,都需保持敬畏,记住,朕,即是国家。”
......
不同的时空,不同的文明,不同的帝王。
从东方的长安、南京,到西方的罗马、凡尔赛,从寒冷的蒙古草原到温暖的卡普里岛,所有能够被称为“文明中心”的天空,都被这同一面幽暗的天幕所覆盖。
恐慌在民间蔓延,但在权力的最高层,除了最初的震惊,更多的是一种极致的困惑、猜疑,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期待。
这到底是什么?
神迹?
警告?
还是某种评判?
时间在死寂中流逝,仿佛过了一瞬,又仿佛过了千年。
突然,那沉寂的、幽暗的天幕,动了。
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入一颗石子,一圈圈涟漪自天幕中心荡漾开来。
幽暗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柔和而明亮的光。
光芒汇聚,最终凝固成一种类似最上等宣纸般的纯白底色,庄重而肃穆。
紧接着,一行巨大无比、结构方正的汉字,如同烙印般,缓缓浮现在那纯白的天幕正中央。
其笔锋遒劲,结构完美,仿佛蕴含着某种至高无上的法则。
更重要的是,无论身处何地,使用的是何种语言,所有看到这天幕的人,都在第一时间理解了这行文字的含义。
【寰宇万界,帝王功业榜。】
【以文治武功为凭,定万古青史之位。】
【今启榜,列第三十名。】
“帝王......功业榜?”
李世民轻声念出,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
以文治武功排名?
衡量万古帝王?
这是何等的气魄!何等的狂妄!
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一股豪情与竞争之心油然而生。
他,李世民,当位列前茅!
“文治武功?”
朱元璋喘着粗气,反复咀嚼着这四个字。
他驱逐鞑虏,恢复中华,严刑峻法,整顿吏治,这文治武功,他自认不输任何人!
“这榜,莫非是来论功行赏?还是清算罪孽?”
他心中念头急转,既有期待,也有一丝自己不愿承认的忐忑。
“功业榜?”
屋大维眯起了眼睛。
他结束了罗马近百年的内战,带来了和平,扩建了罗马城,建立了元首制......
他的功业,足以照耀千秋。
这榜单,是对他事业的最终认可吗?
他苍老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椅背。
“排名?”
铁木真狞笑一声,他不在乎什么文治,他的武功,就是最大的功业!
“这天地间,还有能排在老子前面的?”
路易十四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蕾丝领口,试图恢复绝对的镇定。
他的文治(艺术、建筑、中央集权)和武功(扩张领土),自认足以媲美任何历史上的伟大帝王。
“这榜单,必将证明,朕的时代,是欧洲乃至世界最辉煌的时代!”
在所有帝王、所有臣民屏息凝神的注视下,那宣纸般的天幕上,新的字迹开始一行行浮现,如同命运的判笔,缓慢而坚定:
【第三十名】
【强圣中】
【评分:116】
名字即将显现!
这一刻,无数时空都安静了。农夫放下了锄头,士兵握紧了长矛,商人捂住了口袋,学者瞪大了眼睛。
而每一位自认有功于天下的帝王,无论他们身处何种文明,讲着何种语言,心中都升起同一个念头——
会是我吗?
或者是谁?
天幕之上,金光汇聚,最终凝聚成三个方方正正、跨越了语言障碍,能被所有人理解的汉字:
【赵匡胤】
名字显现的瞬间,反应各异。
南京皇宫中,朱元璋眉头先是微微一挑,随即紧紧锁住,如同两座对峙的山峦。
“赵匡胤?”
这个名字他太熟悉了。
那个终结了五代十国乱世,开创了宋室三百年基业的宋太祖!
他朱元璋早年流浪时,没少听人说书讲古,对这位“一条杆棒等身齐,打四百座军州都姓赵”的传奇帝王,印象不可谓不深。
登基之后,与刘伯温、李善长等文臣论及前朝得失,这赵匡胤更是绕不开的人物。
“竟是这赵匡胤......”
他心中瞬间转过数个念头。
“杯酒释兵权,也算是一代雄主,可他......竟只排第三十?‘强圣中’?116分?”
这“圣中”是何意?“强”又是何等程度?那“116分”更是闻所未闻的计量之法。
朱元璋自己心中,对历代帝王自有评判。
他驱逐胡元,恢复中华,自认功业远迈前宋,甚至可与汉唐比肩。
若这终结乱世、重定中原的赵匡胤都只堪堪排在末位第三十,还得了“强圣中”的评语和116的分数......
那他自己,又能排在何处?
长安城内,李世民亦是微微一愣。
“赵匡胤?”
他看向身旁的房玄龄和杜如晦,两位博闻强识的宰相也皆露茫然之色。
“前朝(隋)乃至更早,可有此帝?”
房玄龄摇头。
“陛下,臣......未曾听闻。”
李世民眼中兴趣更浓。
“非我前朝之人,却能位列三十,评‘强圣中’......有趣,甚是有趣!”
罗马的屋大维、法国的路易十四,更是对这个名字毫无头绪。
他们只能从这榜单展现的跨越时空的伟力来判断,这个名叫赵匡胤的,必定是一位在某个他们未知的时空里,建立了不凡功业的统治者。
唯有在另一个时空,北宋,东京汴梁。
刚刚结束早朝,正在后苑练习射箭的宋太祖赵匡胤,看着天空榜单上那无比熟悉、却又在此刻显得如此惊心动魄的三个字,整个人如遭雷击,僵立当场。
他手中的弓,“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是......是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