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上,“陈桥驿”三字与那未尽的评语,如同悬在历史关口的利剑,引动万界纷纭猜测。
那冰冷的评语终于完整浮现:
【然,主少国疑之际,手握强兵,北上御侮之行,终成......陈桥兵变,黄袍加身。】
【建隆元年,正月初四,赵匡胤受部将拥立,返京受禅,即皇帝位,国号“宋”,改元建隆。史称北宋。】
画面流转,再现了那场精心策划却又披着“被迫”外衣的政变。
陈桥驿的喧嚣,黄袍的加身,将士的山呼万岁,以及赵匡胤那“你们自贪富贵,立我为天子,能从我命则可,不然,我不能为若主矣”的告诫与约法三章(不得惊犯太后、少主,不得侵凌公卿,不得劫掠府库)......一切细节,都在天幕的宏大叙事下清晰展开。
“善!虽是篡位,却行得如此章法,难得!”
正值壮年的朱元璋紧盯着天幕上兵不血刃进入汴梁、约束军纪、礼遇周室的画面,原本冷峻的脸上竟流露出几分激赏。
他自身亦是开创之君,深知在王朝更迭的惊险时刻,能做到这一步何等不易。
“你们看。”
他甚至微微侧身,对侍立一旁的太子朱标和众文武讲解起来,语气中带着一种同行评点的意味。
“五代乱世,兵骄将悍,篡位如同儿戏,但如赵匡胤这般,既能把握时机,黄袍加身,又能立刻约法三章,严禁劫掠,保全孤儿寡母和前朝宗室,这便不是寻常武夫的眼界了。”
李世民则看得更为仔细,他注意到赵匡胤在兵变过程中对纪律的强调和对旧朝的“礼遇”,微微颔首。
“虽行篡事,然能约束部众,保全周室,较之五代他辈,已算仁厚。”
画面中,大军回师汴梁。
在石守信、王审琦等内应配合下,宋军兵不血刃进入京城。
唯一的抵抗来自侍卫亲军马步军副都指挥使韩通,但他仓促间未能组织起有效力量,很快被击杀。
宰相范质、王溥在刀剑环伺下,被迫承认既成事实。
【正月初五,赵匡胤于崇元殿行禅让礼,即皇帝位。降周恭帝为郑王,符太后为周太后,迁西京。善待郭氏、柴氏子孙,以示不忘旧恩。】
登基过程被快速展现。
新朝的建立,看似平稳过渡。
“哦?未行大肆杀戮,甚至保全前朝宗室?”
屋大维略显惊讶。
在罗马的权力更迭中,失败者往往面临血腥清洗。
赵匡胤的做法,在他看来既显示了智慧,也体现了一种独特的政治风度。
路易十四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他似乎在努力让自己的权力获取,看起来更合法,更文明一些?这与欧洲某些流血的王位继承,倒是不同。”
天幕画面并未在登基大典上过多停留,迅速转向了新政权的巩固。
【然,宋室初立,天下未安。内有节度使拥兵自重,外有割据诸国虎视眈眈。北有强辽与北汉,南有荆南、武平、后蜀、南汉、南唐、吴越等政权。】
一幅简略的十国末期地图出现在天幕上,北宋的疆域仅局限于中原核心地带,四周强敌环伺。
“内忧外患,根基未稳。”
李世民一眼看出了关键。
“此刻,一步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画面聚焦于汴梁皇宫中的赵匡胤。
他褪去了黄袍,换上常服,眉宇间没有了兵变时的激昂,取而代之的是沉甸甸的责任与深思。
【建隆元年,昭义军节度使李筠于潞州起兵反宋,结连北汉。同年,淮南节度使李重进于扬州举兵响应。】
战火再起。
新生的宋王朝面临首次严峻考验。
【太祖欲亲征李筠,咨于枢密使吴延祚。延祚建言:“潞州岩险,且阻太行,贼若保之,未可以岁月破。李筠素骄易无谋,宜速引兵击之,彼必恃勇出斗,但离巢穴,即成擒矣。”太祖从之。】
画面展现赵匡胤的决策过程。他采纳正确建议,迅速行动,御驾亲征。
【太祖倍道兼行,乘其未集,击之。五月,大破李筠军于长平。六月,亲督诸军攻泽州,城破,李筠赴火自焚。】
平定李筠的战役干净利落。赵匡胤再次展现了他作为统帅的果决与军事才能。
【同时, 遣石守信、王审琦等率禁军先趋扬州,扼李重进东下之路。十月,太祖亲征扬州。十一月,城破,李重进举族自焚。】
对付李重进,赵匡胤同样采取了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亲征以确保胜利。
两场内部最大的威胁,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内被迅速扑灭。
“善!当断则断,亲冒矢石,以雷霆之势平定内乱,此乃稳固新朝之要诀!”
李世民不由赞道。
他自身便是马上皇帝,深知在王朝初创时,皇帝亲自掌握军队、快速镇压叛乱的重要性。
朱元璋也微微点头。
“这两仗打得不错,乱世之中,刀把子里出政权,丝毫犹豫不得。”
内乱虽平,但一个更深层次的问题,摆在了赵匡胤和所有观看天幕的帝王面前:如何从根本上解决自唐中期以来,武将拥兵自重、藩镇割据,乃至皇权频繁更迭的痼疾?
画面回到宫中。
赵匡胤与心腹幕僚赵普正在进行一场影响深远的对话。
【太祖尝召赵普问曰:“自唐季以来数十年,帝王凡易八姓,战斗不息,生民涂地,其故何也?吾欲息天下之兵,为国家建长久计,其道何如?”】
赵匡胤的问题,直指五代乱象的核心——兵祸连连,政权短命。
【普曰:“陛下之言及此,天地人神之福也。此非他故,方镇太重,君弱臣强而已。今所以治之,亦无他奇巧,惟稍夺其权,制其钱谷,收其精兵,则天下自安矣。”】
赵普的回答,简洁而深刻。
“稍夺其权,制其钱谷,收其精兵”。
这十二个字,成为了北宋初年加强中央集权的核心纲领。
“妙啊!”
房玄龄抚掌。
“此策可谓釜底抽薪!方镇之患,在于权、钱、兵三者集于一身,分而化之,则祸根自除。”
杜如晦补充道。
“然行之需讲究策略,操之过急,恐再生变乱。”
天幕上,赵匡胤深以为然的表情,证实了他与赵普的共识。
但如何操作,尤其是如何对待那些曾与他同生共死、如今手握重兵又拥立有功的结义兄弟和高级将领?
画面再次转换,来到了建隆二年(961年)的一个夜晚。
【太祖因晚朝,与石守信、王审琦、高怀德等禁军高级将领饮酒。】
宫中内殿,灯火通明,酒宴正酣。气氛看似融洽,但细心观察,能发现赵匡胤眉宇间的一丝凝重,而石守信等人,在酒酣耳热之际,也隐约感到一丝不寻常。
酒至半酣,赵匡胤屏退左右侍从。
【太祖屏退左右,谓守信等曰:“我非尔曹之力,不得至此,念尔曹之德,无有穷尽。然天子亦大艰难,殊不若为节度使之乐,吾终夕未尝敢安枕而卧也。”】
推心置腹的开场,先肯定众人的功劳,随即话锋一转,道出了身为天子的“艰难”与“不安枕”。
石守信等人闻言,皆错愕下跪。
“陛下何为出此言?今天命已定,谁敢复有异心?”
【太祖曰:“不然。汝曹虽无异心,其如麾下之人欲富贵者,一旦以黄袍加汝之身,汝虽欲不为,其可得乎?”】
图穷匕见!
赵匡胤直接将最核心的恐惧与猜疑摆上了台面。
不是不相信你们,是怕你们控制不住手下想富贵的人,再来一次“黄袍加身”!
此言一出,石守信等人“皆顿首涕泣”。
“臣等愚不及此,惟陛下哀矜,指示可生之途。”
【太祖曰:“人生驹过隙尔,不如多积金、市田宅以遗子孙,歌儿舞女以终天年。君臣之间无所猜嫌,不亦善乎?”】
解决方案来了:交出兵权,我保你们富贵荣华,安享晚年,我们君臣之间再无猜忌,岂不完美?
【守信等皆拜谢曰:“陛下念及此,所谓生死而肉骨也。”】
画面中,石守信等人感激涕零,叩拜谢恩。
【明日,皆称疾请罢军职。太祖从之,赏赉甚厚。】
次日,以石守信为首的一众高级将领,纷纷上表称病,请求解除兵权。
赵匡胤欣然应允,并给予极其丰厚的赏赐,与他们结为姻亲,以示恩宠不衰。
这场被后世称为“杯酒释兵权”的政治操作,在天幕上完整呈现。
“高明!”
李世民眼中闪过激赏之色。
“不费一兵一卒,不流一滴血,便解除了腹心之患,此等手段,较之汉高之诛戮功臣,不知高明几许!虽稍显权术,然于国于民,于君臣自身,实为两全之策!”
他自身在处理功臣问题上也曾颇费思量,赵匡胤此法,让他看到了另一种可能性。
朱元璋却皱起了眉头。
他承认此法避免了直接的流血冲突,但他内心对此并不完全认同。
“杯酒释兵权?哼,看似仁厚,实则以利诱之,消磨武将气骨!”
朱元璋对身旁的朱标沉声道。
“标儿,你需记住,对待这些骄兵悍将,恩威并施方是正道,如此一味以金钱田宅赎买,短期内看似安稳,长久以往,恐使将士贪图享乐,怯于征战!这非是堂堂正正之师,乃是权宜之计!”
在他看来,赵匡胤此举,虽解决了眼前的权臣问题,却可能为后世军队战斗力下降埋下伏笔。
漠北的铁木真更是看得直摇头,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
“用酒和钱财换掉勇士手中的刀?真是闻所未闻!草原上的雄鹰,岂会为了几粒金子就收起翅膀?这样的皇帝,怎么能带出能征善战的军队?怪不得他们后来打不过我们!”
屋大维和路易十四则更多地从政治平衡的角度欣赏。
屋大维认为。
“这是一种精明的妥协,用财富和安全换取了权力的平稳过渡,避免了内战,对于稳定新政权至关重要。”
路易十四也点头。
“他成功地将军队的核心指挥权收归中央,这对于构建一个强大的君主专制国家是必要的第一步。”
天幕之上,评语再次浮现,对赵匡胤的这前半段统治做出阶段性总结:
【评:践祚之初,内平叛乱,以迅雷之势稳固根基。深鉴五代之弊,纳赵普之策,行“杯酒释兵权”之事,和平解除了禁军高级将领之权柄,一举扭转中唐以来方镇割据、武人跋扈之局面,中央集权为之大大强化。】
【此乃其“文治”之关键一步,亦为后续统一战争及制度构建,奠定了坚实基础。】
画面缓缓暗下,预示着赵匡胤统治的前半段,以内部巩固和权力收拢为主题的故事暂告一段落。
但所有观看的帝王都明白,一个强大的中央集权政府建立之后,下一步,必然是剑指四方,开启统一大业。
这个以军功起家,又以独特方式解除了内部军事威胁的皇帝,将如何施展他的“武功”?
他的军队,在失去了那些宿将的直接统领后,是否还能保持强大的战斗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