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之上,关于宋太祖赵匡胤的叙述已彻底终结。
其赫赫武功与深植的隐患,皆如画卷般展露无遗。那宏大的声音做出了最后的盖棺定论:
【寰宇万界帝王功业榜,第三十名,赵匡胤,叙毕。】
【其一生,以武勇起于乱世,以兵变夺得天下,更以深谋远虑终结百年分裂,重塑中央权威。】
【然,其矫枉过正之国策,虽定鼎一时之安宁,亦埋下后世积弱之伏笔。文治武功,瑕瑜互见。功过是非,留与万界评说。】
声音落下,天幕上赵匡胤的影像缓缓消散,重归于那片纯白底色,仿佛在酝酿着下一位帝王的登场。
然而,赵匡胤所带来的震撼与思考,却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诸天万界激起了层层涟漪。
大唐,贞观年间。
李世民良久不语,手指在御案上轻轻敲击。最终,他喟然一叹。
“赵匡胤,诚为一代雄主,其统一之功,不亚于隋文帝,然则......其器局,终究被五代乱象所慑,未能更开阔些。”
他转向房玄龄、杜如晦。
“玄龄,克明,你二人观其法度,以为如何?”
房玄龄沉吟道。
“陛下,宋祖之法,可谓‘精致利己’,于赵氏一家一姓而言,堪称算无遗策,能保数百年富贵安宁,然于天下、于国防,则如饮鸩止渴,臣以为,治国当如陛下,既有雷霆手段集权中央,亦需保有开疆拓土、虽远必诛之豪气与能力。”
杜如晦补充。
“确是如此,防范内患固然重要,然岂能因噎废食,自断爪牙?宋祖此法,可守成,难进取,若遇强敌,必陷被动挨打之局。”
李世民颔首。
“朕之所虑,正在于此,天子,当使国家如猛虎,踞守中原,睥睨四夷,而非如宋祖这般,将猛虎圈养成一只......富态的家猫。”
他的目光锐利,充满了尚武开拓的自信。
大明,洪武年间。
朱元璋的反应则更为直接复杂。
他既欣赏赵匡胤迅速统一南方的效率,又对其“杯酒释兵权”的“姑息”和“重文抑武”的倾向深感不满。
“妹子,你看这赵匡胤。”
他对马皇后道。
“打仗是个好手,收拾江山也利索,可就是对下面的人太手软!那些骄兵悍将,岂是几杯酒、几块田就能打发的?咱看,就得像咱这样,该杀就得杀,才能杀出个清平世界来!”
马皇后温言道。
“重八,你之法虽见效快,然杀戮过甚,亦非长久之道,宋太祖之法,或失之宽柔,然亦保全了许多性命,使开国之初少了许多血光。”
朱元璋哼了一声。
“妇人之仁!皇帝心不狠,江山坐不稳,他倒是少流血了,可你看他留下的那摊子,军队不行,让后人受那靖康之耻!咱宁可背上骂名,也要给儿孙留下一个干干净净、说一不二的江山!”
他话语中,充满了对自身严刑峻法的坚信,以及对赵匡胤“软弱”的不屑。
大元(蒙古),斡难河畔。
铁木真与他的将领们围着篝火,对天幕的议论充满了游牧民族特有的直白和傲然。
“这个赵匡胤,打仗的本事是有的。”
木华黎评论道。
“就是打完了,不会管。”
铁木真大口喝着马奶酒,朗声道。
“他建立的不是真正的帝国,只是一个巨大,富裕的羊圈!他把所有的羊(百姓)都圈起来,把看门狗(军队)的牙拔了,爪子剪了,生怕狗咬主人,却忘了外面还有狼!”
他站起身,挥舞着手中的割肉小刀,声音洪亮。
“我们蒙古人不一样!我们要让所有的狼都变成我们的猎犬,带着他们去追逐更肥美的草场!我们的帝国,是靠马蹄和弓箭来丈量,不是靠那些弯弯绕绕的律法和文书!”
周围爆发出阵阵粗犷的笑声和附和。
大秦,咸阳宫。
嬴政默默观完全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对他而言,赵匡胤面临的内部问题,在他“废分封,行郡县,书同文,车同轨”的雷霆手段下,几乎不曾构成威胁。
“五代十国?藩镇割据?”
他低声自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皆因中央不够强,法令不够一,若天下权柄集于一人,法令出于一门,焉有彼等跳梁之辈反复之机?”
在他心中,唯有绝对的、不容置疑的集权,才是根治乱世的唯一良方。
赵匡胤的“强干弱枝”,在他看来,力度还远远不够。
罗马,卡普里岛。
屋大维·奥古斯都则更多地从治理艺术的角度思考。
“一个有趣的范例。”
他对身边的顾问说。
“他展示了如何在避免大规模流血的情况下,完成权力的集中和帝国的初步统一,虽然他为了解决内部问题,似乎过度牺牲了外部防御的能力。”
他顿了顿,继续道。
“在罗马,我们同样需要平衡元老院、军队和行省的关系,但我们的方式是赋予他们各自的责任和荣誉,而非一味地削弱某一方,看来,东方的这位皇帝,选择了另一种更绝对,但也可能更脆弱的平衡方式。”
民间,宋初,汴梁城外。
几个老农在田埂边休息,望着已然恢复蔚蓝,却仿佛仍残留着天幕余威的天空。
“官家......就这么没了?”
一个老汉喃喃道。
“他登基那年,俺还记得哩,说是天命所归。”
“是啊,这些年,总算不打仗了。”
另一个接口道,用力捶了捶腰。
“能安安稳稳种地,不用怕哪天就被拉去当夫子或者死在乱军里,这就是好皇帝了!”
“可是......天幕说的那些,‘积弱’、‘冗费’......是啥意思?以后咱们的日子,会不会又难过起来?”
一个年轻人忧心忡忡地问。
老汉叹了口气,浑浊的眼中充满了对未来的迷茫。
“天家的事,咱们小老百姓哪里懂得,只盼着,能一直有这太平日子过,碗里能有口粟米饭,就知足喽......”
他们的对话,代表了最底层民众最朴素的愿望:安宁。
赵匡胤带给他们的,正是这份久违的安宁。
至于那些隐藏在制度深处的长远危机,对于挣扎在温饱线上的升斗小民而言,太过遥远和深奥了。
万界时空,众生百态。
帝王将相,或鄙其怯懦,或叹其精巧,或引以为鉴。
文人墨客,或赞其文治,或悲其武衰,争论不休。
平民百姓,则感念其带来的和平,忧心其预示的未来。
也就在这万界议论达到顶峰,无数思绪纷飞之际,那纯白的天幕,再次泛起了涟漪。
新的字迹,开始缓缓凝聚。
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无论是深思的帝王,还是议论的百姓,都再次屏息凝神,将目光投向那片神秘的天幕。
【寰宇万界,帝王功业榜。】
【第二十九名,即将揭晓。】
新的悬念,已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