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的辉光在剖析完最后一项隐患后,并未立即熄灭。它将刘邦一生的功绩与阴影并置,如同展开一幅巨大的历史星图,亮点与暗斑交错,勾勒出一个真实而复杂的开国帝王轮廓。最终,画面中央缓缓浮现出刘邦的最终评分与评语,字迹如铁画银钩,带着系统的绝对冷静:】
【刘邦(汉高祖)】
【标准圣上】
【综合得分:125分】
【核心评语:极致灵活的现实主义者,帝国蓝图的奠基者与隐患的播种人。他以无与伦比的适应力与用人智慧,于乱世废墟中编织出新王朝的经纬,却也将实用主义者的短视、权谋家的冷酷与父亲的情感用事,一同织入了帝国的锦缎之下。他赢得了天下,却也为后世预置了考题。其伟大与局限,皆系于“时势”与“人性”四字。】
评分既出,诸天万界在短暂的寂静后,反响如潮水般涌向无形的“天幕”,或化作弹幕流转,或激荡于各时空君臣心头。
大唐,贞观殿。
李世民凝视着“标准圣上”四字与125的分数,手指在御案上轻轻叩击。
“标准......好一个‘标准’。”
他似在品味这个词的分量。
“高于此标准者,或武功更盛,或制度更宏,或文明影响更深,而高祖皇帝,确为中原大一统王朝开国者之‘标准模板’,其得在识人用人、把握时机、奠定框架;其失在隐患遗留、法度未严、家事不修。”
他转向群臣,目光扫过长孙无忌、房玄龄、魏徵等人。
“诸卿以为,这‘标准圣上’之评,对我大唐后世君王,有何镜鉴?”
魏徵出列,肃然道。
“陛下,汉高之‘标准’,警示后世者三:一曰‘得天下与治天下’其术不同,不可一味因循开国权谋;二曰‘制度初创’当虑及百年,勿因一时便利遗后世大患;三曰‘家国一体’,储位、后宫之事,牵动国本,须以国事论,而非私情断。”
李世民颔首。
“玄成所言,深得朕心,为君者,当思创业之艰,更须虑守成之远,汉高留下文景以调理,武帝以振刷,我朝......亦当时时自省。”
大明,乾清宫。
朱元璋的脸色稍缓,但眉宇间沉思之色更浓。
“125分……排在咱前面。”
他喃喃道,不知是自语还是说给身旁的朱标听。
“他这‘标准’,咱倒有几处不以为然,诛杀异姓王乃势在必行,何错之有?只是其后立‘白马之盟’,大封同姓,实是昏招!若论集权,废丞相、设锦衣卫、严刑峻法以制骄兵悍将、贪官污吏,咱比他做得彻底!”
朱标小心接口。
“父皇英明,然天幕所言,似更重其‘播种隐患’,如和亲匈奴,确为一时权宜,但亦损国威......”
朱元璋哼了一声。
“权宜?那是他白登被打怕了!若换作咱,必积蓄力量,早晚犁庭扫穴!不过......他对内‘无为’,纵容豪强,法度松弛,此确为后世大害,咱的《大诰》天下传诵,便是要百姓知法,官吏畏法,豪强不敢玩法!”
他顿了顿,看着天幕上刘邦的画像,眼中锐光一闪。
“为帝王者,不可无霹雳手段,亦不可无深远之谋,刘邦得天下,手段够狠,但这谋......还是浅了半分。”
罗马,图拉真营帐。
图拉真与将领们围坐,面前摊开羊皮地图,但众人的心思显然还在天幕上。
“一位东方的‘奥古斯都’。”
图拉真感慨。
“同样结束了内战,建立了持久的和平(pax Romana),他的‘标准’,在于建立了一个能被后世继承和运转的基本框架,这与奥古斯都陛下的工作本质相同。”
一位副将问道。
“陛下,他的那些‘隐患’,比如分封同姓导致内战,与我们帝国的继承危机和边患,是否有相似之处?”
图拉真点头。
“任何帝国都有其阿喀琉斯之踵,他的问题在于,为了快速稳定,将权力分散给了血缘亲属,这埋下了分裂的种子,而我们罗马......我们的问题或许在于,权力的交接缺乏明确、稳定的制度,过于依赖元老院、军队和皇帝的个人能力与威望,两者都带来了动荡,可见,制度的设计,必须超越个人和家族,着眼于帝国本身的长存。”
他望向东方,眼神深邃。
“这位‘标准圣上’的帝国延续了四百年,仅此一点,就足以令人敬畏,他的得失,值得所有统治辽阔疆域的君主深思。”
汉初,未央宫某偏殿。
年迈的萧何望着天幕评语,老泪纵横,喃喃道。
“陛下......‘实用主义者的短视’......您若能听得此评,当年是否会......”
宋,汴京皇宫。
赵匡胤正与赵普议事,看到刘邦分数与评语,叹道。
“‘杯酒释兵权’或不及汉高诛戮之酷烈,然‘强干弱枝’之策,朕与汉高之心,未必不同。只是这‘白马之盟’......当真是一步臭棋。”
法兰西,巴黎皇宫。
腓力二世(奥古斯都)饶有兴趣。
“‘灵活的现实主义者’?我喜欢这个评价,统治本就是因地制宜的艺术,不过,将内部隐患制度化,这绝非明智,我的目标是让卡佩家族的王权渗透到每一寸法兰西土地,而不是制造新的分裂领主。”
天幕并未只停留在庙堂。
它的光辉同样洒向田间地头、市井巷陌,将帝王将相的宏大叙事,转化为百姓更能切身感受的片段与余音。
西汉,关中某村落。
老农蹲在田埂上,看着天幕重现“约法三章”和轻徭薄赋的场景,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朴实的笑容。
“还是咱们高皇帝好!把那秦朝的苛捐杂税、动不动就砍手脚的严法都去了!让咱们能喘口气,种自己的地。”
他对身旁的儿子说。
儿子却指着天幕上豪强庄园兴起、小农卖地流亡的画面,担忧道。
“爹,您看后来......那些老爷们占地越来越多,朝廷好像也管不了,咱们这好日子,能长久吗?”
老农的笑容淡了,叹了口气。
“皇帝老子们的事,咱们小民哪懂?能过几年安生日子,就算几年吧,只盼后来的皇帝,也能像高皇帝当初那样,心里惦记着咱们老百姓能不能活。”
东汉末,颍川某士族庄园。
几名年轻的士子正在辩论。
一人激愤道。
“看!汉室之衰,其源在高祖!若非他轻戮功臣,开猜忌之风,何至于外戚宦官轮流坐大?若非他法度松弛,纵容豪强,何至于土地兼并如此酷烈,民不聊生,黄巾蜂起?”
另一人较为持重。
“此言偏颇,高祖拨乱反正,奠定四百年基业,功莫大焉,其弊乃时代所限,后人不思补葺革新,反将罪责尽推于开创之君,岂是公允?光武中兴,不正是革除了部分积弊吗?”
第三人叹道。
“天幕说得对,这是‘试错成本’,高祖试了错,留了题,后人或解得好,如文景、光武;或解得糟,乃至解不了......这千秋功罪,本就难分。”
南宋,临安茶肆。
说书先生猛地一拍醒木,将茶客们的注意力从窗外天幕残影拉回。
“列位看官,这汉高祖的评分已出,‘标准圣上’!何为标准?便是后来那许多开国皇帝,都免不了要照着他这面镜子照上一照!得天下该学他什么?善用人、抓时机、知变通!治天下该忌他什么?留隐患、轻法度、乱家室!”
茶客们议论纷纷:
“要我说,还是杀功臣杀得太狠,让人心寒。”
“不杀怎么办?那些王侯个个拥兵自重,换你当皇帝,你睡得着?”
“最不该的是和亲!拿女人财帛换平安,憋屈!”
“你懂什么?那是韬光养晦!没那几十年积蓄,哪来后来卫青霍去病封狼居胥?”
茶肆里吵吵嚷嚷,仿佛一部浓缩的民间史论。
【当万界的议论渐趋纷杂,天幕之音再次响起,恢弘而平静,压下所有嘈杂:】
【历史之评,非为定谳,而为镜鉴。刘邦之‘标准圣上’,如同一把刻度清晰的尺,丈量出在特定历史条件下,一位开创者所能达到的高度与难以超越的局限。他的成功与遗憾,皆已成为文明基因的一部分,供后来者解读、借鉴与反思。】
【评述既毕,争议可存。功过留与千秋论,得失自在人心间。】
天幕上,刘邦的画像缓缓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浩瀚旋转的星河,星河流转中,隐隐有新的轮廓即将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