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小时,是在一种极致的、近乎仪式感的寂静中度过的。
没有人交谈,只有金属与金属、布料与布料摩擦发出的细微声响。队员们默默地检查着每一件武器,确保能量电池满格,枪膛干净,刀刃锋利。他们清点着背包里仅剩的高能量口粮和净水,将其按照战斗优先顺序重新分配。一些队员走到僻静处,拿出防水纸和笔,借着战术手电的光,快速地书写着什么,然后将其小心翼翼地密封好,交给指定的队友或放入贴身的储物袋——那是万一无法归来,留给黎明城,留给某个特定的人,或者仅仅是留给这个世界最后的话语。
气氛沉重,却并不绝望。一种经历了千难万险、终于站在最终关卡前的奇异平静,取代了之前的恐惧与彷徨。他们是一支伤痕累累却意志如钢的队伍,是文明火种淬炼出的最后利刃。
阿飞最后一次校准了他所有的侦察和反侦察设备,嘴里叼着一根未点燃的能量棒,眼神锐利如初。赵铁锤将他那巨大的、布满刮痕的动力斧擦了又擦,黝黑的脸上,那道疤痕在微光下显得愈发狰狞。林悦则抓紧最后的时间,将信标的数据、路径模型以及所有关键研究资料,进行了多重备份和加密,分别存储在不同的设备里,确保即使队伍遭遇不测,这些用生命换来的情报,也有渺茫的机会能被传递出去。
李小明坐在一块石头上,一遍遍地检查着自己的步枪,他的动作比起刚离开黎明城时,已然沉稳了太多。他偶尔会抬起头,望向那片吞噬光线的山脉轮廓,眼中虽然还有一丝对未知的畏惧,但更多的,是一种属于战士的坚定。
苏晚没有写任何东西。她只是静静地擦拭着那柄跟随她已久的唐横刀。刀身映照着她平静无波的脸庞和身后那片压抑的天空。她的思绪仿佛飘得很远,又仿佛凝聚于眼前毫厘之间。她想起了黎明城的灯火,想起了陈默温和而坚定的眼神,想起了这一路走来倒下的同伴……所有的这一切,都将在那扇门后,得到一个了结。
一小时的时限,转瞬即至。
苏晚站起身,将唐横刀精准地归入腰间的刀鞘,发出清脆的“咔哒”声。这声音如同一个信号,所有队员几乎在同一时间停止了手中的动作,站起身,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他们的领袖。
没有战前动员,没有慷慨激昂。苏晚的目光缓缓扫过这一张张熟悉而坚定的面孔,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句:
“出发。”
车队被留在了营地,只携带必要的单兵装备和科研仪器。这支不足三十人的精锐小队,如同融入暗影的溪流,沉默而迅速地向那条由数据和疯狂共同勾勒出的、最后的路径进发。
路途比模型中显示的更加艰难。他们需要攀爬近乎垂直的琉璃化悬崖,需要利用钩锁在宽度超过百米、深不见底的地裂上方摇荡而过,需要顶着足以将人撕碎的能量乱流,匍匐前进。信标提供的“安全”只是相对而言,这条路上,依旧布满了致命的陷阱与自然的险阻。
但没有人退缩,没有人抱怨。所有人的心中都只有一个目标——前方那三角形的入口。
随着距离的拉近,那入口在视野中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它高达数十米,边缘是那种与信标材质类似的、光滑到令人不安的银灰色金属,与周围粗糙的岩石形成了诡异的对比。入口内部是绝对的黑暗,仿佛连宇宙本身的光芒都被其吞噬。一股若有若无的、带着金属腥甜和奇异臭氧味道的冷风,从入口深处缓缓吹出,拂过每个人的面颊,带来刺骨的寒意。
他们终于抵达了。站在了这扇通往未知终极的门前。
苏晚停在入口处,最后一次回头,望了一眼来时的方向,那里只剩下无边的黑暗与死寂。然后,她毅然转回身,面对着那仿佛能吞噬灵魂的三角形黑暗。
“打开照明,保持三角战斗队形。”她的声音在入口处回荡,显得异常空灵,“林悦,持续监测环境变化。阿飞,前方侦察。赵铁锤,断后。”
最强的氙气探照灯光柱亮起,如同勇敢的长矛,猛地刺入了那片浓郁的黑暗之中,却仅仅照亮了入口内一小段同样由光滑金属构成的、向下倾斜的通道,光线迅速被更深邃的黑暗所吞噬。
苏晚深吸了一口那带着异域气息的冰冷空气,第一个迈出了脚步,踏入了那三角形的门扉,身影瞬间被黑暗吞没。
在她身后,队员们没有丝毫犹豫,一个接一个,沉默而坚定地,步入了这片可能埋葬了无数文明的……最终坟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