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那层视觉屏障的感觉,并非简单的位移,而是一种整个存在被瞬间打散、又在另一侧强行重组的怪异体验。短暂的、意识剥离般的眩晕之后,众人发现自己身处另一个回廊。这里的金属墙壁呈现出一种更深的暗蓝色,上面流动的符文更加急促、复杂,仿佛承载着更庞大的信息流。还没来得及从空间转换的不适中完全恢复,甚至没来得及确认是否所有人都安全通过,危机已如冰冷的毒蛇,骤然缠上了所有人的脖颈。
没有预警。没有能量波动。没有声音。仿佛它们本就是墙壁的一部分。
左侧那暗蓝色的、如同液态金属般缓缓流动的墙壁,表面毫无征兆地泛起了几圈涟漪。那涟漪并非水波的柔和,更像是某种致密粘液被强行挤开的滞涩感。紧接着,三个物体悄无声息地“渗”了出来——那是三个直径约一米的、完美无瑕的球体。
它们通体由无数细小的、镜面般的暗色六边形构成,每一个六边形都在折射着队员们手中武器和惊恐脸庞的扭曲影像,拼接成一幅支离破碎的群像。没有明显的传感器透镜,没有武器发射口,没有推进器喷口,光滑得令人窒息,仿佛是三颗来自深渊、经过极致打磨的装饰品,带着一种非人的、冰冷的数学美感。
它们就那样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中,没有任何动作,却让所有身经百战的战士瞬间汗毛倒竖,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那是被更高位捕食者锁定的、源自基因本能的恐惧。
然而,这死寂只持续了不到一次心跳的时间。
正对着队伍最外围老兵王磊的那个金属球,毫无征兆地,瞬间解体!
没有机械运转的咔嚓声,没有能量爆发的嗡鸣,它就那样如同被无形之手拂过的沙雕,悄无声息地崩解成数百片、数千片指甲盖大小的、边缘锐利无比的暗色六边形碎片。这些碎片并未散落,而是在某种无形力场的约束下,如同一团被激怒的、闪烁着死亡幽光的金属蜂群,带着一种撕裂空气的、细微却尖锐到极致的嘶啸,猛地朝王磊罩了下去!
“小心!”苏晚的警示与她的动作几乎同步!唐横刀出鞘的瞬间,刀身之上已然裹挟了一层肉眼可见的、高度压缩的的能量辉光——这是她将“能量汲取”异能反向运用,形成的能量刃!刀光如一道新月,后发先至,悍然斩向那片致命的蜂群!
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所有人的心脏几乎骤停。
那道足以斩开厚重装甲的能量刃,在接触到蜂群边缘的瞬间,并未发生预期的爆炸或切割。反而像是水滴遇到了干燥的海绵,又像是光线射入了黑洞,能量刃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那些细小的六边形碎片疯狂地吸收、吞噬!刀光迅速黯淡、分解,只在蜂群中激起了一圈微不足道的能量涟漪,便彻底消散于无形,未能阻挡其分毫!
而蜂群,速度不减反增,如同死亡的阴影,瞬间将王磊完全吞没。
没有惨叫。没有挣扎。只有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密集到极点的“滋滋”声,像是亿万只微小的锉刀在同时打磨骨骼,又像是高温瞬间汽化血肉的轻响。王磊那穿着厚重防护服的身影,在蜂群中如同阳光下的雪人般迅速消融、坍塌——他的步枪扭曲、分解成基本粒子;他的护甲如同脆弱的玻璃般寸寸碎裂、消失;他本人,连最后一声闷哼都未能发出,就在众人眼前,被分解成了一片飘散的、带着焦糊味的尘埃。
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并肩作战的战友,在不到两秒钟的时间内,从这个世界上被彻底“抹除”,没有留下任何存在过的痕迹。
“开火!全体开火!”赵铁锤目眦欲裂,粗犷的脸上因暴怒和悲痛而扭曲,他手中那挺需要支架的重型突击步枪喷吐出长达半米的火舌,灼热的弹壳叮当作响地砸落在金属地面上。密集的弹雨如同狂风暴雨般倾泻在另外两个尚保持完整的金属球上。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一片叮叮当当、如同冰雹砸在铁皮屋顶上的脆响。子弹打在那些镜面六边形上,除了留下一个个迅速自我修复的浅白色凹痕外,毫无作用!另一个金属球表面镜光微微一闪,一道无形的、扭曲光线的力场以其为中心瞬间扩张开来。所有射向它的子弹和几束试探性的能量射线,在进入力场范围后,都如同被一只无形之手强行拨开,诡异地偏离了原本的弹道,歪歪斜斜地射向旁边的墙壁,溅起一溜溜刺眼的火星。
“物理攻击无效!能量攻击被吸收或偏转!”林悦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她一边快速操作着扫描仪,一边声音发紧地喊道,“它们……它们没有生命反应!没有思维波动!它们就像……就像一种纯粹的、为了‘清理’而存在的自律程序!效率……效率高得可怕!”
这就是“清理者”。它们的攻击模式冰冷、高效,没有任何花哨,只有最直接的分解与毁灭。它们不因猎物的恐惧而兴奋,不因同伴的“受损”而愤怒,甚至没有“闪避”这个概念,只是以最优的、最短的路径逼近、覆盖、清除。这种超越生死的、绝对的理性与漠然,比任何张牙舞爪的变异怪物都更令人感到绝望。
队伍边打边退,利用回廊不断扭曲、变化的复杂结构勉强周旋。阿飞试图将一枚高爆手雷滚到“清理者”下方,但爆炸的冲击波和破片绝大部分被那无形的力场偏转,四散飞溅的弹片反而差点伤到侧翼的李小明。苏晚将能量汲取异能催发到极致,周身仿佛形成了一个小型的能量漩涡,才勉强干扰了其中一个正欲再次分解的“清理者”的碎片重组过程,让其动作出现了片刻的凝滞,为队伍赢得了十几秒宝贵的喘息之机,钻入了一条更加狭窄、重力方向倾斜的岔路。
一场短暂、不对等且残酷到极致的接触战结束了。通道内恢复了死寂,只有队员们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剧烈的心跳声,以及武器因过热而发出的细微“滋滋”声。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臭氧和一股淡淡的、金属被高温灼烧后的气味,王磊存在过的最后证据,或许就只剩下这一点点虚无缥缈的气息。
没有人说话。每个人都紧紧靠冰冷的墙壁,贪婪地呼吸着,试图平复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脏。轻伤处传来火辣辣的疼痛,但比起肉体上的创伤,那种面对未知科技造物时的无力感,以及战友在眼前被瞬间“蒸发”所带来的精神冲击,更如同冰冷的毒液,渗入每个人的骨髓。
赵铁锤一拳狠狠砸在旁边的金属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墙壁纹丝不动,只有他的指关节渗出了鲜血。他低着头,肩膀剧烈地起伏着,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
苏晚缓缓将唐横刀归鞘,刀身与刀鞘摩擦发出的细微声响,在此刻死寂的通道内显得格外清晰。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覆盖着一层寒冰,但那双深邃的凤眸之中,冰封之下是汹涌的怒火与彻骨的寒意。她看了一眼队员们惊魂未定、写满后怕与悲伤的脸,又望向岔路深处那更加浓郁的黑暗。
“检查伤亡,处理伤口。”她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它们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悲伤。这条路,还得走下去。”
幸存的队员们沉默地执行着命令,互相包扎着伤口,更换着打空的弹匣。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沉重的、混合着恐惧、悲伤与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的复杂情绪。而那冰冷的、被绝对猎手盯上的感觉,如同附骨之疽,深深烙印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提醒着他们,这里并非家园,而是刑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