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持续了很久。
光幕早已消散,中央的“星系”模型恢复了它永恒而缓慢的旋转,幽蓝色的光带在头顶无声流淌,将冰冷的光芒洒在每个人脸上。真相带来的寒意,比这空间本身的低温更甚,几乎要冻结血液和思绪。
第一个打破沉默的是阿飞。他用力搓了把脸,喉咙里发出一种介于干笑和呛咳之间的声音:“哈……所以咱们折腾了半天,干掉的丧尸,建的基地,打的仗……全是在别人家划好的试验田里扑腾?连咱们苏女王的系统,都是上个被弄死的倒霉鬼悄悄塞进来的作弊器?”
他的话尖刻,甚至带着一丝自嘲的绝望,却像一根针,刺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气球。
“不是作弊器。”苏晚的声音响起,有些哑,却异常清晰。她转过身,目光扫过众人,“是火种。是武器。是明知必败,也要给后来者留下的一点……反抗的可能。”
她走到圆形平台边缘,抬头望着那恢弘却冰冷的幽蓝空间。“他们失败了,文明被抹去,连存在的痕迹都几乎被擦干净。但他们还是做了。这套系统,这个地方……是他们最后能做的事。”
雷战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白色雾气在低温中清晰可见。“也就是说,我们的敌人,从来不是丧尸,也不是什么天灾。”他握紧了重盾的握把,指节发白,“是那些……‘观测者’?是那些把一个个文明当庄稼一样收割的……东西?”
“从目前的信息看,是的。”林悦接口,她的声音还带着颤抖,但属于科学家的理性正在强行整合碎片信息,“‘收割协议’,‘文明迭代’,‘重置标准’……这是一套超出我们想象尺度的、系统性的文明管理机制。我们,包括上一个文明,可能只是这个机制下,一连串编号中的两个。”
“可我们活下来了。”陈默轻声说。他走到苏晚身边,与她一起仰望着头顶那模拟星空的穹顶,“至少在这一次‘收割’中,人类没有完全灭绝。我们还在挣扎,苏晚得到了‘变量’系统,我们找到了这里……这本身,是不是说明‘变量’起了作用?说明我们……有不一样的可能?”
他的话很轻,却像一点微弱的火星,落在众人冰冷的心里。
苏晚点了点头。“系统在升级,权限在解锁。这里的信息证明了上一纪元抵抗者的存在和他们的计划。我们不是毫无头处。”她顿了顿,“但我们现在知道的,可能只是冰山一角。这个地方,这个‘文明坟场’,藏着更多东西。我们需要更多信息,才能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走。”
她的目光落回中央的“星系”模型,以及模型下方那个手掌凹陷。“刚才只是‘基础信息访问’。系统提示,这里只是‘导航台’。真正的核心,还在更深处。”
“还……更深?”一名年轻队员声音发颤,“这地方已经大得没边了……”
苏晚没有回答,而是再次将手按在了平台的识别区。
这一次,没有信息洪流。平台再次发出轻微嗡鸣,头顶的“星系”模型投射下几道光束,在地面上交织、移动,最终在距离平台约二十米外的地方,勾勒出一个发光的、直径约三米的圆形区域。
同时,苏晚脑海中响起遗迹智能那冰冷的提示:【临时访客权限确认。通往‘星火之庭’的短途传送已激活。请注意,该区域为遗产协议核心存储区之一,能耗较高,传送为单次启动。请于光束指引区域内集合。】
传送?单次启动?
苏晚立刻明白了这意味着什么——踏进去,可能就没有回头路,至少不能原路返回。
她收回手,看向队员们。“有路了,但可能是单向的。过去之前,最后检查一次装备和状态。到了那边,可能没机会了。”
没有多余的话。到了这一步,退缩的念头早已被一路的生死考验和刚刚揭示的沉重真相碾碎。队员们默默进行最后一次检查,水壶、武器、身上重要的物品。雷战仔细检查了重盾的能量核心和结构完整性。林悦将终端的数据紧急备份到携带的微型储存器。阿飞检查了身上每一把飞刀和那柄特制短刃。陈默则给几个状态最差的队员又分发了一点提神的药剂。
苏晚自己也深吸一口气,感受着体内恢复了些许的能量和精神力。系统界面上,【核心权限解锁:10%】的字样微微闪烁,与之相关的几个模糊功能图标似乎变得更清晰了一点,但大部分依旧处于不可用的灰色状态。
“走吧。”她率先走向那个发光的圆形区域。
其他人紧随其后,踏入光圈之中。
没有天旋地转,没有空间撕裂感。只是脚下的光芒骤然变得强烈,周围的景象如同被水浸湿的油画般迅速模糊、晕染开来。幽蓝的光带、旋转的星系模型、黑色的墙壁……一切都在瞬间拉长、扭曲,最终化为一片纯粹的白光。
这过程极其短暂,可能只有半秒。
当视觉恢复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们站在另一片“地面”上。脚下依旧是某种光滑坚实的材质,但颜色变成了暗银色,带有极其细密的、仿佛电路板般的浅金色纹路。而眼前所见,让刚刚那个已经足够宏伟的“导航大厅”,瞬间显得像是一个简陋的前厅。
这里,才是真正的“殿堂”。
首先冲击感官的是“尺度”。
他们仿佛被缩小了无数倍,置身于一个为巨人建造的神殿之中。脚下暗银色地面向前延伸,一眼望不到边际,消失在远处弥漫的淡金色光雾里。左右两侧,是根本无法看到顶端的“墙壁”——那更像是两面接天连地的、光滑如镜的暗色金属峭壁,向上延伸,隐没在极高处同样弥漫的光雾中,壁面上偶尔有巨大而简洁的几何浮雕一闪而过。
支撑这不可思议空间的,是一根根如同山峰般的巨柱。这些柱子同样材质不明,呈现出哑光的深灰色,表面流转着缓慢的、呼吸般的微光。每根柱子的直径都远超人类建筑的想象,恐怕需要数十人合抱,它们以看似随意却隐含规律的间隔矗立着,向上刺入光雾,撑起这片匪夷所思的广阔天地。
然后,是“光”。
空气中,不再仅仅是静止的光源。无数条柔和的、半透明的能量光带,如同拥有生命的河流,在这巨大的空间里缓缓飘荡、流转。它们颜色各异,淡金、乳白、浅蓝、微紫……交织成一幅静谧而梦幻的画卷。这些光带似乎遵循着某种复杂的轨道,时而汇聚,时而分流,偶尔轻轻拂过那些巨柱的表面,激起一圈圈微弱的、涟漪般的光晕。光带本身散发着温和的光芒,照亮了这个没有明确光源,却丝毫不显昏暗的殿堂。
空气微凉,带着一种更加浓郁的“古老”气息,那气息中混杂着极淡的臭氧味,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巨大精密仪器永恒运行后留下的、近乎“神圣”的肃穆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