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市东郊,顺宝4S店。
巨大的玻璃幕墙在上午的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几乎晃得人睁不开眼。崭新的轿车在宽敞明亮的展厅里一字排开,锃亮的漆面能照出人影。空气中弥漫着新车特有的皮革味、清洁剂的淡香,以及一丝若有若无、深嵌在背景里的机油味。
方恕屿带着吴封、杨挽、陆楚庭和文元元一行人,穿着便装,但那股子刑警特有的干练和锐利气场,还是让门口穿着笔挺西装、挂着职业微笑的销售顾问笑容僵了一下,下意识地挺直了背。
“您好,几位看车吗?有预约的销售顾问吗?”一个年轻销售快步迎上来,脸上堆着标准的热情。
方恕屿直接亮出警官证,声音沉稳有力,不带丝毫寒暄:“市局刑侦支队的。找你们老板张顺宝。”
销售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紧张和茫然:“张……张总?他今天不在店里。”
“不在?”方恕屿眉头微蹙,“去哪了?什么时候回来?”
“这……张总昨天就交代了,说今天有重要私事,不来店里了。”销售小心翼翼地回答,眼神有些闪烁,下意识地避开了方恕屿锐利的目光。
方恕屿和吴封快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警惕。昨天就交代了?这么巧?他们今天才决定来搜查,张顺宝就提前“有事”了?这感觉,不像是巧合,倒像是有人通风报信,或者……张顺宝自己预感到了什么?
“他办公室在哪?”方恕屿不再废话,语气不容置疑。
“在……在二楼。”销售指了指楼梯方向,声音有点发虚。
“带路。”方恕屿示意。
销售不敢怠慢,连忙引着他们上楼,同时用对讲机低声急促地通知了经理。
二楼走廊尽头,挂着“总经理办公室”的牌子。一个穿着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约莫四十岁左右的男人已经等在那里,脸上带着职业化的、但难掩紧张的微笑。他就是店里的经理,姓李。
“警官您好,我是这里的经理李伟。”李经理连忙迎上来,伸出手。
方恕屿和他简单握了下手,直接道:“李经理,我们依法对张顺宝的办公室进行搜查,这是搜查令。”他再次出示了证件和文件,“请你配合。”
“是是是,一定配合!张总他……确实今天没来。”李经理一边掏钥匙开门,一边再次强调,额角渗出细微的汗珠,他下意识地用指尖抹了一下。
办公室门打开,一股混合着昂贵雪茄味、真皮沙发味和某种淡淡古龙水香氛的气息扑面而来。办公室不算太大,但装修颇为豪华,厚重的红木办公桌,宽大舒适的真皮老板椅,靠墙是一排顶天立地的书柜和展示柜,里面摆着一些精致的汽车模型和金光闪闪的销售奖杯。巨大的落地窗外视野开阔,能将楼下整个展厅和外面的停车场尽收眼底。
“蒋云,元元,仔细搜,”方恕屿对技术队的两人吩咐道,“任何可疑物品、文件、电子设备,角落缝隙都不要放过。”
蒋云和文元元立刻戴上白手套,拿出强光手电、紫外线灯、证物袋等工具,开始有条不紊地工作起来,像两只精准的工蜂。
方恕屿则走到李经理面前,锐利的目光直视着他,带来无形的压力:“李经理,最近张顺宝有什么异常吗?比如情绪、行为、或者跟什么特殊的人来往?”
李经理被方恕屿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避开了目光,搓着手:“异常?好像……没什么特别异常吧?张总平时就那样,挺……挺有老板派头的,对业绩抓得紧。”他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犹豫着说:“不过……最近他好像对他前女友特别上心,有点魔怔了似的。”
“前女友?苏婉儿?”方恕屿追问,心中一动。
“对对对,就是那个挺有名的女主播,叫婉儿酱的。”李经理点头,语气里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八卦和无奈,“上班的时候,经常抱着手机看她的直播,边看还边骂骂咧咧的,情绪挺激动。”
“骂什么?”吴封插嘴问道,拿出小本子准备记录。
“就……骂她不省心,说她眼高手低,不识抬举,被网上那些虚头巴脑的追捧迷了眼什么的……”李经理努力回忆着,脸上露出一丝不以为然,“其实我们都认识苏小姐,她以前也来过店里几次,为人和善有礼,说话轻声细语的,挺温柔一个人,根本不是张总说的那样。我们都私下觉得……张总是不是有点,嗯,因爱生恨,魔怔了。”
“哦?他们分手不是和平分手?”方恕屿挑眉,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李经理摇摇头,压低了些声音,仿佛怕被什么听见:“哪能啊!我听店里老人说过一嘴,好像闹得挺难看的。苏小姐……唉,听说为了张总,还流过一个孩子,都五个多月大了!那都成型了啊!你说说,有哪个女人会轻易做那种决定?肯定是……唉,受了天大委屈或者逼不得已了!”他没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张顺宝在这事上,恐怕不占理。
方恕屿眼神一凝,这和苏婉儿那边透露的信息对上了:“张顺宝这人迷信吗?”
“迷信?”李经理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如捣蒜,“信!可信了!简直走火入魔!店里风水布局,他办公室的摆设,财神爷怎么摆,貔貅头朝哪,甚至新车交车选日子,他都讲究得很,必须找大师算过。家里好像还供着什么不知名的神像,挺诡异的。那孩子流掉后,他好像特别害怕,整天疑神疑鬼,怕那没出世的孩子会影响他的运道甚至……找他麻烦。不知道他从哪里——好像是冀省老家那边——淘来了一个据说是古墓里挖出来的白玉手镯,宝贝似的,说是要送给苏小姐,能……能镇住什么不好的东西,还能锁住姻缘。”他脸上露出一丝鄙夷,“我看就是亏心事做多了,自己吓自己,瞎折腾。”
方恕屿点点头,这些信息与苏婉儿和迟闲川那边提供的情况进一步吻合。他目光扫视着办公室,这时,文元元拿着一本黑色硬壳封面的、看起来像是普通工作日志的笔记本走了过来,脸色有些严肃:“方队,你看这个。”
方恕屿接过笔记本,翻开。里面前面大多是些日常经营琐事、客户跟进记录。但翻到后面近一个月的记录时,他的目光停住了。有几页记录着一些不太寻常的账目往来,日期、项目、金额、经手人,笔迹略显潦草,像是匆忙记下。
“进口高端金属喷漆?采购额十万元?”方恕屿指着其中一条记录,看向李经理,目光如炬,“你们店最近进了这么大一批进口喷漆?具体用在哪些车上了?采购单和库存记录呢?”
李经理凑过来仔细看了一眼,脸上顿时露出疑惑和肯定交织的表情:“进口高端喷漆?没有啊!方警官,我们店虽然不算小,但钣金喷漆业务量没那么大,小刮小蹭补漆用国产的就行,就算有重大事故车需要全车喷漆,用量也有限,而且成本控制很严。十万块?这够把咱们店所有展车都重新喷一遍还有富余了!而且……我们最近绝对没有进过这么大额的喷漆!财务那边肯定没这笔支出记录!”
方恕屿心中冷笑,果然有问题!这笔钱,用途绝对不正经!挂羊头卖狗肉!他继续往后快速翻阅,手指划过纸页。在笔记本最后的硬壳夹页里,一张折叠起来的白色纸张滑落出来,飘到地上。
方恕屿弯腰捡起来,展开一看——瞳孔猛地一缩!
赫然是一张打印出来的电子客票行程单!
出发地:京市国际机场 (pEK)
目的地:泰国曼谷素万那普机场 (bKK)
航班号:xxx
日期:2025年6月28日,下午14:30起飞!
乘客姓名:ZhANG ShUNbAo
是今天的飞机!就在几小时后!
一股寒意瞬间从方恕屿脚底窜上头顶,头皮微微发麻!
“张顺宝要跑!”他厉声道,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感,瞬间打破了办公室内原本略显压抑的安静,“他订了今天下午飞泰国的机票!他知道我们要找他!或者他预感到了要出事!”
办公室里的气氛瞬间凝固!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愕然地看向方恕屿,随即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现在几点?”方恕屿猛地看向手表。
“十一点四十五分!”吴封立刻回答,声音也绷紧了。
“从这到机场最快也要一个多小时!登机口提前半小时关闭!时间非常紧张!”方恕屿大脑飞速运转,立刻下达指令,“杨挽,立刻联系机场公安指挥中心!通报情况,请求协助封锁c58登机口,控制嫌疑人张顺宝!但先不要惊动他,等我们到了再说!楚庭,通知交管部门,我们需要路线优先权!吴封,你留下配合蒋云、元元他们继续彻底搜查这里,重点查这个‘进口喷漆’的虚假账目,资金流向,还有所有和张顺宝冀省老家、那个所谓‘大仙儿’以及白玉手镯来源相关的线索!笔记本和行程单拍照传回局里备案!快!”
“是!”众人齐声应道,瞬间如同上紧发条的齿轮般行动起来,办公室里响起一片急促的脚步声、通话声和纸张翻动声。
方恕屿带着杨挽和楚庭,如同离弦之三支利箭,猛地冲出办公室,留下李经理一脸呆滞地站在原地,脸色煞白,似乎还没完全消化这突如其来的、堪比警匪大片的变故。
京市国际机场t3航站楼,国际出发大厅。
人头攒动,各种语言交织,广播声此起彼伏,巨大的显示屏上不断刷新着航班信息。方恕屿、杨挽、楚庭三人一路狂奔,出示证件通过安检特殊通道,在早已接到通知的机场公安民警的接应和协助下,以最快速度直奔飞往曼谷航班的登机口——c58。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重锤敲在方恕屿的心上。机场广播那甜美却机械的女声,此刻听着格外焦灼。
他们赶到c58登机口区域时,广播里正用中英文交替播报着:“前往曼谷素万那普机场的xxx次航班现在开始登机,请头等舱、商务舱旅客及星空联盟金卡会员优先登机……”
登机口前已经排起了不算长的队伍。旅客们脸上带着旅途的期待或疲惫,井然有序地缓缓向前移动。方恕屿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排队的人群和周围休息区的所有旅客,不放过任何一丝可疑的迹象。
“方队!看那边!九点钟方向,隔离带旁边那个座位!”杨挽眼尖,压低声音,指着靠近登机口闸机附近、一个坐在椅子上、背对着他们这个方向的男人。
那男人穿着与初夏时节格格不入的深灰色长袖连帽衫,帽子拉得很低,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下身是黑色长裤和运动鞋。他低着头,双肘撑在膝盖上,双手插在口袋里,整个人缩在椅子上,显得异常安静,甚至有些……刻意地降低存在感。在周围穿着短袖、裙装的人群中,这身打扮简直像是在脑门上贴了“我有问题”四个字。
“就是他!体型和侧脸轮廓对得上!”方恕屿几乎可以肯定。这种天气裹成这样,不是身体有极特殊的病,就是心里有鬼!他立刻用眼神示意一旁的机场公安地勤人员,地勤心领神会,通过对讲机低声安排,登机检票的速度似乎微妙地放缓了一点。
方恕屿同时低声对杨挽和楚庭说:“你们俩,一左一右,卡住他可能逃跑的路线,注意其他旅客安全,别惊动大部分人。”
杨挽和楚庭会意,不动声色地移动位置,如同经验丰富的猎手,悄然形成合围之势。
方恕屿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呼吸,脸上挂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像是赶时间旅客的焦急表情,脚步加快但并不显突兀地朝着那个“粽子”走去。
他没有出声,脚步迅捷而无声,利用排队人群和行李车的遮挡,迅速接近。
就在距离目标还有两三米远时,连帽衫男人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或者是出于某种做贼心虚的本能,身体微微绷紧,下意识地抬起头,帽檐下露出一双惊慌失措、布满血丝的眼睛!
四目相对!
就是现在!
方恕屿猛地一个箭步上前,右手如铁钳般瞬间扣住张顺宝的右腕,同时左手闪电般按住他的左肩,一个干净利落、训练有素的擒拿动作,利用身体重量和冲力,将猝不及防的张顺宝死死按在了座椅上!
“警察!张顺宝!别动!”方恕屿低喝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力量感。
“啊——!”张顺宝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身体爆发出巨大的力量剧烈挣扎起来,“放开我!你们干什么!救命啊!有人抢劫!打人啦!”他试图制造混乱。
周围的旅客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纷纷侧目,有人甚至惊呼着后退,有人拿出手机准备拍摄。
“警察办案!请大家不要围观!保持秩序!不要拍摄!”杨挽和楚庭立刻上前,亮出证件,大声维持秩序,同时有效地挡住了张顺宝可能挣脱的方向,并隔开了好奇的人群。
张顺宝见身份暴露,挣扎得更加疯狂,眼中充满了绝望和狗急跳墙的狠厉。他那只被方恕屿用膝盖顶住压制的左手,不知何时竟然拼命挣脱了部分束缚,猛地从连帽衫的内袋里掏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弹簧刀!
“小心!他有刀!”楚庭眼尖,惊呼出声!
弹簧刀“咔哒”一声弹出利刃!张顺宝手腕一翻,刀锋带着风声,狠厉无比地朝着方恕屿钳制他右腕的手臂划去!这一下又快又狠,要是划实了,至少是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方恕屿反应快到了极致!在张顺宝掏刀的瞬间,他扣住对方右腕的手猛地发力向下一拗,同时身体借着这股力道向侧面一闪!
“嗤啦——!”
锋利的刀刃几乎是贴着方恕屿的衬衫小臂袖子划过,布料被轻易割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露出了里面的皮肤,险之又险!只差毫厘!
“妈的!还敢袭警!”方恕屿惊怒交加,一股邪火直冲脑门。这混蛋是真敢下手!他不再留手,趁着张顺宝一刀挥空、身体因用力过猛而失衡的瞬间,右腿膝盖猛地顶在对方后腰软肋处!
“呃啊——!”张顺宝痛哼一声,身体瞬间像被抽了骨头一样软了下去,弹簧刀也脱手掉在地上。
方恕屿顺势将他双手粗暴地反剪到背后,“咔嚓”一声,冰冷坚硬的手铐牢牢锁死!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充满了力量感和控制力。
“胆子挺肥啊张顺宝!机场安检都过了,身上还藏着刀?你他妈当拍谍战片呢?手段挺阴啊!”方恕屿一巴掌不轻不重地拍在张顺宝的后脑勺上,骂骂咧咧,带着点刑警特有的糙劲儿,“当众袭警?罪加一等!够你喝一壶的了!带走!”
杨挽和楚庭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起瘫软如泥、面如死灰、只剩下痛苦呻吟的张顺宝。一旁的机场公安迅速捡起地上的弹簧刀,放入证物袋。
周围的旅客在机场公安和杨挽他们的疏导下,虽然仍在议论纷纷,指指点点,但也逐渐恢复了秩序。地勤人员看着被押走的张顺宝,又看看方恕屿被划破、差点见血的袖口,心有余悸地擦了擦汗。
方恕屿扯了扯被划破的袖子,露出里面完好无损只是擦红了一点的手臂,对着地勤和周围的民警咧嘴一笑,带着点混不吝的劲儿:“谢了兄弟们,回头忙完了请你们吃饭压压惊。”
说完,带着人押着彻底蔫了的张顺宝,在众人复杂各异的目光中,大步流星地离开了登机口区域,朝着机场警务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