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凭舟擦拭的动作一顿,镜片后的目光瞥了迟闲川一眼:“当务之急是制定下一步计划。魏九现身,木卡在侧,黑水菁的‘蛇蜕印’与蜕仙门印记高度相似但核心不同,祭坛仪式残留物指向性明确。必须尽快潜入黑水菁核心区域,找到那个祭坛,拿到更直接的证据。”
“没错。”方恕屿神色凝重,“魏九刚才的反应,明显不想节外生枝,但我们也暴露了行踪。他肯定会加强戒备。今晚祭祀正酣,村寨守卫或许会松懈,是潜入的最佳时机。不能再等阿依娜了,她目标太大,容易暴露。”
迟闲川收起铜钱,坐直身体,眼神锐利起来:“正合我意。趁着‘跳月’还没结束,村里人注意力都在鼓场,我们摸进去。”他从帆布包里掏出几样东西:几张裁剪好的黄符纸,一小罐鲜红朱砂,一支狼毫笔,还有几枚边缘温润的铜钱。
“匿踪符,破瘴符,清心符。”迟闲川一边说,一边提笔蘸朱砂,笔走龙蛇,在符纸上飞快勾勒。他的动作流畅而富有韵律,口中低声念诵着相应的咒语:
“匿踪符:天地玄黄,隐吾身形。日月星光,蔽吾踪迹。急急如律令!”
“破瘴符:天地自然,秽气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八方威神,使我自然。灵宝符命,普告九天……凶秽消散,道炁长存!急急如律令!”
“清心符: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急急如律令!”
随着咒语,符纸上朱砂符文隐隐流动着微弱的灵光。他将画好的符分给方恕屿和陆凭舟:“匿踪符贴身放好,能暂时降低我们的存在感,避开普通人的注意,但对感知敏锐的蛊虫或修行者效果有限。破瘴符遇到阴煞毒瘴时捏碎,能驱散一片。清心符防精神干扰,尤其是黑水菁那种地方,邪气容易惑人心智。”
陆凭舟接过符纸,仔细感受着上面微弱的能量波动,又看了看迟闲川略显苍白的脸色:“消耗不小?”
“小意思。”迟闲川摆摆手,又拿出几枚铜钱,“这是‘五帝钱’,阳气足,能辟邪护身,你们也带着。”他看向陆凭舟,“陆教授,进去后,地形、植被异常、任何可疑的痕迹,尤其是文字或符号记录,就靠你了。”
陆凭舟点头,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一个高倍放大镜、几个无菌证物袋、镊子、强光手电,甚至还有一个便携式环境监测仪(能测温度、湿度、空气成分异常),“我会详细记录。”
方恕屿检查了一下随身装备:战术手电、多功能匕首、甩棍、以及藏在衣服里的配枪:“行动!”
夜色更深,祭祀场的喧嚣渐弱。三人换上深色衣物,外面依旧套着苗服外套作为伪装,将匿踪符贴身放好,悄无声息地溜出小屋,再次没入山林。
凭借阿依娜白天带路的记忆和迟闲川敏锐的灵觉指引,他们避开可能有暗哨的路径,专挑植被茂密、地势崎岖的地方行进。匿踪符的效果似乎不错,偶尔遇到一两个醉醺醺晚归的村民,也只是瞥了一眼便摇摇晃晃走开,并未起疑。
越靠近黑水菁村寨核心,空气中那股混合着硫磺、雄黄、草药和淡淡腥气的味道就越发浓重。植被也呈现出异常:许多树木的枝叶呈现出不健康的灰绿色,靠近根部的位置有被腐蚀的痕迹;地面潮湿的苔藓间,偶尔能看到一些颜色异常艳丽、形态怪异的菌类;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粘稠的阴冷感,仿佛能渗透衣物,直钻骨髓。
“温度比外围低3.5摄氏度,湿度上升15%,空气中硫化氢和不明有机挥发物浓度显着升高。”陆凭舟看着监测仪屏幕,低声报出数据,同时用手机拍摄下植被的异常状态,“土壤样本显示重金属含量异常,尤其是砷和汞。这里的环境被严重污染了。”
“怨气和毒气淤积的结果。”迟闲川皱眉,指尖掐诀感应,“小心点,这地方‘活’的东西比外面多。”他指的是那些潜藏在暗处的蛊虫。
终于,他们潜行至村寨中心区域。月光下,一座比其他吊脚楼都要高大、阴森的建筑矗立在中央。它由厚重的黑石和深色木材搭建,屋檐下悬挂着风干的蛇蜕和不知名兽骨,门口两侧的石柱上刻满了扭曲的蛇形符文。两个精壮的苗族汉子手持柴刀,如同雕塑般守在门口,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门口的地面上,还用暗红色的颜料画着一个简易的、不断散发微弱邪气的符咒。
“就是这里了。”方恕屿压低声音,藏在灌木丛后观察,“门口有守卫,还有警戒符咒。硬闯会惊动所有人。”
迟闲川眯起眼睛,观察着守卫的状态和符咒的流转:“符咒是‘蛇瞳符’,感应活物靠近。守卫眼神呆滞,呼吸绵长,感觉像是被下了‘守尸蛊’,感知迟钝但力大无穷,悍不畏死。”他略一沉吟,从包里又摸出两张符纸,快速画了起来。
“惑神符?”陆凭舟认出了符文的样式。
迟闲川有些惊讶的看着陆凭舟,没想到他居然会知道惑神符,陆凭舟也自然不会告诉迟闲川在来南疆之前他做了多少功课。
“嗯,小术。”迟闲川回神点头,口中念诵:“天清地宁,阴阳分明。以符为引,惑乱其形。听吾号令,暂蔽视听!敕!”咒语念罢,他屈指一弹,两张符纸化作两道微不可察的灰影,悄无声息地贴在了两名守卫的后颈衣领内侧。
守卫的身体同时微微一僵,眼神瞬间变得更加空洞茫然,原本警惕扫视的动作停了下来,如同两尊真正的石雕,僵立在原地,对外界的感知被暂时屏蔽了。
“走!”迟闲川低喝一声,率先猫腰冲出灌木丛。方恕屿和陆凭舟紧随其后。三人如同三道影子,贴着墙根,快速绕到建筑侧面。迟闲川指尖凝聚一丝微弱的金光,在警戒符咒边缘轻轻一划,符咒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失去了作用。他找到一扇虚掩的后窗,三人敏捷地翻了进去。
建筑内部比外面更加阴冷潮湿,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药草味、血腥味和一种难以形容的腐败气息。结构类似“九寸堂”地下室,但空间大了数倍!中央是一个用黑色巨石垒砌而成的圆形祭坛,直径足有三米!祭坛表面刻满了密密麻麻、扭曲盘绕的邪异符文,与之前看到的“蛇蜕印”一脉相承,核心图案是一条正在蜕皮的巨蛇,蛇眼处镶嵌着两颗幽绿的宝石,散发着不祥的光芒。坛心是一个凹陷的池子,池底残留着暗红色、早已干涸凝固的污渍,散发出浓重的血腥和怨气!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池边散落着几片巴掌大小、半透明、带着粘液的蛇蜕碎片!
“嘶……”方恕屿倒吸一口凉气,“这规模……得害了多少人?”
迟闲川蹲下身,仔细查看祭坛符文和池中残留物,脸色凝重:“不是蜕仙门的手法,虽然模仿了蜕变的意象,但核心完全不同!”他指着那蜕皮蛇的符文,“蜕仙门追求的是‘金蝉脱壳’、‘羽化登仙’,核心是‘蜕凡’、‘新生’,符文更偏向道家变种,带着一丝‘逆天’的狂气。而这个……”他指尖划过冰冷的石面,“是纯粹的‘蛇蜕’邪术!核心是‘掠夺’和‘献祭’!利用蛇蜕时最脆弱也最蕴含生命精元的特性,通过邪法仪式,将活人精血、魂魄强行剥离、灌注到特定的‘容器’,可能是蛇蜕本身,也可能是其他东西中,以此滋养蛇神或炼制邪物!池底的污渍是混合了特殊草药和怨念的‘血引’,那些蛇蜕碎片是‘媒介’。这种邪术极其阴毒,被献祭者会承受剥皮抽魂般的极致痛苦,怨气冲天!”
“蛇神?”陆凭舟一边用强光手电仔细拍摄祭坛每一个细节,一边用镊子小心夹取池边残留的草药碎屑和蛇蜕碎片放入证物袋,同时低声询问,“和簌粟村的‘岩君’一样,是当地信仰的具象化?”
“类似,但更邪。”迟闲川沉声道,“民间信仰的山神、河伯、树神,大多源于对自然的敬畏,虽有香火祭祀,但核心是‘守护’或‘祈求风调雨顺’。而黑水菁供奉的这个‘蛇神’,周身邪气缠绕,贪婪暴戾,需要活人血祭才能满足,分明是走了邪路,成了‘邪神’!要么是信仰本身被扭曲,要么就是……有东西冒充神明,在窃取信仰和力量!”他顿了顿,看向祭坛边散落的工具和记录,“蜕仙门和黑水菁,一个学形蜕变意象,一个取意掠夺献祭,或者……蜕仙门根本就是从这里‘学’到了邪术的精髓,然后结合道法改良,搞出了更邪门的‘蜕灵蛊’和‘五毒祭’!两者关系绝对不浅!”
“不管谁学谁,这里就是罪恶的源头之一!”方恕屿咬牙道,目光扫过祭坛旁边。那里散落着一些陶罐、石制药碾、骨针等工具,旁边一个石台上,还散乱地放着几张硝制过的兽皮和几卷竹简,上面用暗红色的颜料,疑似是血记录着密密麻麻的符号和图案,像是某种实验记录或配方。
陆凭舟强忍着生理上的不适,浓烈的气味和邪异的环境让他胃部翻腾,快步走到石台边。他戴上手套,用放大镜仔细观察兽皮上的符号,并用手机高清拍摄。接着,他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起一张看起来相对完整的兽皮,准备放入证物袋。同时,他的目光被竹简上几个特殊的、类似化学分子式的结构图吸引,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拿取一卷竹简。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竹简的刹那——
“嗡……唧唧!”
一阵极其细微、如同蚊蚋振翅般的嗡鸣声突然从竹简下方响起!紧接着,几只黄豆大小、通体漆黑、背生透明薄翅的怪异甲虫猛地从竹简缝隙中钻出!它们复眼闪烁着诡异的红光,薄翅高速振动,发出刺耳的尖啸!
“蛊虫!”迟闲川脸色大变,反应快如闪电!他右手并指如剑,指尖金光一闪,口中急喝:“炎精炎精,朱雀飞腾。神火一下,灭鬼除精!急急如律令!”一道细小的金色火焰自他指尖射出,精准地将几只刚飞起的甲虫凌空烧成飞灰!
然而,还是有一只甲虫反应极快,在火焰及身前猛地一窜,化作一道黑线,闪电般朝着建筑深处一个幽暗的洞口飞去!同时发出更加尖锐、穿透力极强的鸣叫!
“糟了!示警了!”方恕屿低吼。
“撤!”迟闲川当机立断,一把拉住还在试图抓取竹简的陆凭舟,转身就朝进来的后窗冲去!方恕屿紧随其后。
三人刚翻出窗户,落地还未站稳,就听到四面八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呼喝声和犬吠声!无数火把如同繁星般从村寨各处亮起,迅速朝着祭坛建筑汇聚!
“在那里!抓住他们!”一声嘶哑的厉喝响起,正是魏九!他站在一群手持柴刀、弓箭、火把,神情激动愤怒的村民最前面,头上依旧戴着斗笠,面具下的双眼在火光中闪烁着怨毒和惊怒的光芒。他一眼就锁定了方恕屿——显然,通过某种渠道,他认出了这位京市来的刑警队长!
“是你们!亵渎蛇神圣坛的外来者!”魏九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充满了杀意,“白天放你们一马,竟敢夜闯我黑水菁禁地,破坏圣物!找死!”他身后的村民群情激愤,挥舞着武器,口中用苗语叫骂着“杀死他们!”“献给蛇神!”,眼神中充满了狂热的仇恨,部分村民的眼神更是显得呆滞无神,显然被某种手段控制着。
陆凭舟将迟闲川护在身后,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冷静如冰,迅速扫过包围圈。他敏锐地注意到,在村民队伍后方靠近几座吊脚楼的地方,堆放着大量用草席盖着的、捆扎好的干燥草药,散发出浓烈的药草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