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巫山深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粘稠的胶质。参天古木的枝叶遮天蔽日,仅有斑驳惨淡的光线艰难穿透,在地面投下扭曲摇曳的光斑。越往“断魂谷”方向行进,植被愈发诡异——树叶呈现出病态的灰绿色,树干上爬满深紫色的苔藓,散发出淡淡的硫磺与腐败混合的腥气。脚下是厚厚的腐殖层,踩上去绵软无声,却总感觉有无数细小的东西在下面蠕动。
“温度骤降7摄氏度,湿度98%,氧气含量低于正常值15%,空气中硫化氢、甲烷及不明有机挥发物浓度超标,长期暴露可能导致中毒、幻觉及器官损伤。”陆凭舟盯着便携式环境监测仪的屏幕,声音冷静地报出数据,同时用无菌镊子小心夹取一片颜色妖艳的菌类放入证物袋,“地质结构不稳定,存在大量溶洞和地下暗河,强磁场干扰源……这里的环境,堪称生命禁区。”
“生命禁区?”迟闲川靠在一块布满湿滑苔藓的巨石上喘气,左臂的疼痛让他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桃花眼在幽暗光线下却亮得惊人,“对普通人来说是禁区,对某些东西来说,可是‘洞天福地’。陆教授,你这仪器测出来的,只是表象。真正的‘禁区’,是这里的‘气’。”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那股阴冷、粘稠、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气息让他精神一振,又带着深深的忌惮,“阴煞之气浓郁得几乎凝成实质,混杂着千年不散的怨念和……某种更古老、更混乱的能量。这里,是真正的‘阴阳交界’,‘落魂渊’名副其实。”
方恕屿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浓得化不开的雾气,手按在腰间的配枪上:“地图显示,断魂谷核心就在前面不到两公里。大家小心,这鬼地方,感觉连风都带着恶意。”
三人继续前行,每一步都小心翼翼。雾气越来越浓,能见度不足五米。耳边开始出现若有若无的呜咽声、低语声,仿佛有无数冤魂在耳边窃窃私语,搅得人心烦意乱。迟闲川走在最前面,双手掐着“清心印”(拇指压住无名指和小指,食指中指并拢竖于胸前),口中低声诵念《净心神咒》:“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急急如律令!”随着咒语,他指尖散发出微弱的清光,如同无形的屏障,将侵袭而来的阴煞之气和惑人心神的幻音稍稍推开,为身后的两人开辟出一条相对“干净”的通道。
陆凭舟紧跟在迟闲川身后,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鹰,仔细记录着路径特征和岩壁上的异常痕迹。他的脚步异常稳健,每一步都精准地避开湿滑的青苔和松动的碎石,甚至在迟闲川因伤痛稍一踉跄时,不动声色地伸手扶了他肘部一下,随即又迅速收回,仿佛只是无意触碰。他强大的空间记忆力和逻辑分析能力在此刻发挥到极致,脑海中构建着精确的三维地图。
“停!”方恕屿突然低喝一声,猛地拉住前面的陆凭舟。他指着前方雾气中若隐若现的一道深不见底的裂隙边缘——那里本应有一条栈道的痕迹,但此刻,腐朽的木桩断裂,仅剩几根摇摇欲坠的残木悬在深渊之上,下方是翻滚的灰黑色浓雾,深不见底,隐隐传来令人心悸的风啸。“栈道断了!前面是深渊!”
陆凭舟立刻上前,用手电光仔细照射断口和两侧岩壁:“断裂面新鲜,有人为破坏痕迹。岩壁上有新的凿痕和……爪印?”他眉头紧锁,用手机拍下细节,“破坏时间不超过24小时。爪印……形态非人,更像是某种大型爬行动物或……畸变的生物。”
“看来有人不想我们过去。”迟闲川冷笑,走到断崖边,探头看了看下方翻滚的浓雾,“深渊之气上涌,阴煞更重。直接跳下去?还是绕路?”
“绕路风险更大,时间也不允许。”方恕屿果断道,“看那边!”他指向断崖侧下方约七八米处,一块突出的巨大岩石平台,平台边缘似乎有一条狭窄的、人工开凿的凹槽,勉强可以落脚,蜿蜒通向对面的岩壁。“从那里爬过去!我打头,凭舟居中,闲川断后!注意脚下!”
三人如同壁虎般紧贴着湿滑冰冷的岩壁,手脚并用,在不足半尺宽的“路”上艰难挪移。脚下是万丈深渊,阴风呼啸,卷起浓雾,仿佛无数冰冷的手在撕扯着他们的身体。迟闲川断后,不仅要稳住自己,还要分神留意前面两人,尤其是陆凭舟。他看到陆教授虽然动作略显僵硬,但每一步都异常精准,甚至能利用岩壁的微小凸起和缝隙借力,显示出惊人的身体控制力和冷静。
“陆教授,你这身手……练过?”迟闲川忍不住在后面调侃,试图缓解紧张气氛。
“解剖学、人体力学、攀岩俱乐部初级会员。”陆凭舟头也不回,声音平稳无波,仿佛在陈述实验报告,“以及,不想掉下去。”
迟闲川:“……” 好吧,你赢了。
好不容易爬过这段死亡之路,抵达对面一处相对平坦的岩台。三人都累得够呛,尤其是迟闲川,左臂的伤口隐隐作痛,灵力消耗也大。他靠着岩壁坐下,微微喘息。
陆凭舟立刻从背包里拿出保温水壶和几根高能量棒。他拧开水壶盖,递到迟闲川嘴边:“补充水分和电解质。”语气不容置疑。
迟闲川看着那从老郭民宿那要来的印着卡通图案的保温壶,又看看陆凭舟那张严肃的俊脸,无奈地张嘴喝了几口。温热的水流下喉咙,确实舒服了些。
接着,陆凭舟撕开一根能量棒的包装,递过去:“高热量,快速补充体能。含有微量脱水蔬菜和水果成分,补充维生素和矿物质。”
迟闲川看着那根棕色的、看起来毫无食欲的东西,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陆教授,你这……是把我当实验室小白鼠喂呢?还是当挑食儿童管呢?”他试图挣扎,“我觉得我吃块腊肉更能回血……”
“腊肉高盐高脂,不利于伤口愈合和循环系统稳定。”陆凭舟面无表情,直接把能量棒塞进他手里,“你现在需要的是高效、均衡的营养补充,不是口感。吃。”
方恕屿在一旁啃着自己的能量棒,憋着笑看戏:“闲川,你就从了吧。陆教授这是为你好,你看他多‘贴心’啊,连‘微量蔬果成分’都给你考虑到了,生怕你营养不均衡。”
迟闲川苦着脸,看着手里那根“砖头”,又看看陆凭舟那双透过镜片、写满“科学不容置疑”的眼睛,认命般地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嘟囔:“行行行……吃!我吃还不行吗?陆教授,我发现你越来越有当‘管家婆’的潜质了……哎哟!”话没说完,就被陆凭舟用另一根没开封的能量棒轻轻敲了下脑袋。
“食不言。”陆凭舟收回手,推了推眼镜,耳根似乎有那么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红,但语气依旧平淡,“吃完休息五分钟,继续前进。”
迟闲川揉着脑袋,看着陆凭舟转过去的侧脸,嘴角却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他三两口把能量棒塞进嘴里,虽然味道不怎么样,但一股暖流确实在胃里化开,驱散了些许寒意和疲惫。他咂咂嘴,小声嘀咕:“啧,还挺甜……”
短暂的休整后,三人继续深入。根据兽皮地图和陆凭舟的推算,他们终于抵达了断魂谷的核心——落魂渊的边缘。
眼前的景象令人窒息。
一个巨大到难以想象的天坑横亘在眼前,仿佛大地被硬生生挖去一块。坑口直径目测超过千米,深不见底,浓稠如墨汁的灰黑色雾气在其中翻滚涌动,如同活物。阴冷刺骨的风从深渊底部呼啸而上,带着刺耳的呜咽和尖啸,仿佛无数冤魂在深渊中哀嚎。站在边缘向下望,只能看到一片吞噬光线的黑暗,令人头晕目眩,心生恐惧。
“这就是……落魂渊?”方恕屿的声音带着一丝震撼和凝重。
“嗯。”迟闲川神色前所未有的严肃,他走到崖边,蹲下身,手指捻起一点崖边的黑色泥土,放在鼻尖嗅了嗅,又用舌尖极其轻微地沾了一下,“阴煞凝晶,怨气化雾……好重的死气和……邪气!这下面,绝对有大家伙。”
陆凭舟则迅速操作仪器:“电磁场紊乱,重力场有微弱异常,深渊底部疑似存在巨大空洞结构。雾气成分复杂,含有高浓度负离子、不明生物信息素及强致幻物质。初步判断,长期吸入可能导致精神崩溃或诱发严重幻觉。”
“不止是幻觉。”迟闲川站起身,指着深渊岩壁上那些若隐若现、如同蚂蚁爬行痕迹般的栈道和洞窟入口,“看那些栈道和洞窟,人工开凿的痕迹,年代非常古老,但有些地方有新的修补和加固。还有,”他目光锐利地锁定在靠近他们位置下方约百米处的一个较大洞窟口,“那里!有新鲜脚印!还有……香灰!”
方恕屿立刻拿出高倍望远镜观察:“没错!脚印不止一个!香灰……颜色灰白,质地细腻,和西郊古宅井口发现的非常相似!”
目标就在眼前!三人精神一振,立刻寻找下渊之路。通往那个洞窟的栈道早已腐朽不堪,仅剩一些嵌入岩壁的铁钎和朽木残骸。他们只能依靠绳索和岩钉,在陆凭舟精准的路线规划和方恕屿娴熟的攀岩技巧下,如同壁虎般一点点向下挪移。迟闲川则负责警戒下方可能出现的危险,并不断施法驱散试图侵袭的阴煞之气和惑神幻音。
“乾坤定位,巽风开路!邪祟退散,幻象皆空!敕!”迟闲川口中清叱,指尖金光闪烁,将一团试图凝聚成狰狞鬼脸的雾气击散。
终于,三人有惊无险地抵达了那个洞窟入口。洞口不大,仅容两人并行,里面漆黑一片,散发着比外面更浓烈的阴冷和……一股甜腻得令人作呕的腥气。
“就是这里了。”迟闲川压低声音,从帆布包里摸出三张“金光护身符”,分给两人,“贴在胸口,能暂时抵挡阴煞侵蚀和低级蛊虫。跟紧我,别乱碰任何东西!”
他率先踏入洞窟,陆凭舟紧随其后,方恕屿断后。强光手电的光柱刺破黑暗,照亮了洞内的景象。
洞窟内部比想象中更加巨大深邃,岔路如同蛛网般蔓延。地面湿滑,布满粘稠的苔藓。洞壁上,密密麻麻布满了拳头大小的孔洞,如同巨大的蜂巢!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每一个孔洞里,都静静蛰伏着一个东西!
那是一种形态极其怪异的“虫子”。它们比李果儿和孟倩体内发现的幼虫大了数十倍,形态也更加狰狞可怖!主体呈暗红色,覆盖着几丁质甲壳,甲壳上布满了扭曲的、如同人脸痛苦哀嚎般的花纹。头部极小,口器却异常发达,如同锋利的弯钩。身体臃肿,尾部蜷缩,体表覆盖着一层半透明的、粘稠的薄膜,薄膜下隐约可见缓慢蠕动的内脏和……一颗颗如同米粒大小、密密麻麻的虫卵!它们一动不动,仿佛陷入了深度休眠,但周身散发出的阴邪、贪婪、令人作呕的气息,却如同实质般弥漫在整个空间!空气中那股甜腻的腥气,正是从它们身上散发出来的!
“蜕灵蛊……成虫!”迟闲川倒吸一口凉气,声音带着一丝凝重,“这么多!这里是个巨大的‘虫巢’!它们在休眠,等待‘唤醒’!”
陆凭舟强忍着生理上的强烈不适,迅速拿出采样工具和相机。他小心翼翼地用特制镊子夹取了一只休眠成虫体表的粘液样本和一小块脱落的薄膜,放入低温保存管。又拍摄了大量虫巢结构和成虫形态的照片。“甲壳硬度极高,成分未知。休眠状态新陈代谢极低,但生命体征稳定。这种规模的集群休眠,需要特定的环境触发机制才能唤醒。”他冷静地分析着,仿佛眼前不是恐怖的虫巢,而是一个亟待研究的生物样本库。
方恕屿则发现了人工痕迹:“看那边!有轨道和滑轮装置的残骸!还有搬运工具留下的刮痕!有人定期来这里维护和……运输东西!”他指向洞穴深处一条明显被拓宽、通向更黑暗处的通道。
“走!去里面!”迟闲川当机立断。三人屏住呼吸,尽量远离那些令人头皮发麻的虫巢孔洞,沿着人工通道向洞穴深处潜行。通道越来越宽阔,空气中的甜腥味和阴冷感也愈发浓重。
终于,他们穿过了虫巢区,眼前豁然开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