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品烟客
冰冷的灰尘混合着浓重的血腥味,死死堵在陈默的鼻腔和喉咙里。每一次试图呼吸,都牵扯着左肩胛那贯穿性的恐怖伤口,带来撕裂灵魂的剧痛。血液仍在汩汩涌出,浸透了身下的地面,带走他残存不多的体温和生命力。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如同狂风中的烛火,在彻底熄灭的边缘疯狂摇曳。
地上那张崭新的命书,在绝对的黑暗中如同一个散发着恶毒诅咒的幽灵。“再续七日。子时。城隍庙,偏殿。” 这几个暗红的字迹,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烫印在他濒临崩溃的意识深处。
再续七日…
不是解脱,是更深的炼狱!是猫捉老鼠般的残忍戏弄!
肋下的命痕,在这极致的绝望和重伤的刺激下,非但没有沉寂,反而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能量!那淡金色的树根状纹路,从锁骨下方一路疯狂蔓延,已经覆盖了他大半边胸膛!灼痛感不再是针扎,而是如同岩浆在皮肉下奔流!更可怕的是,在那金色纹路的核心区域,靠近心脏的位置,皮肤下竟隐隐鼓起几个细小的、如同**花苞**般的凸起!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那“花苞”的悸动和难以言喻的麻痒!仿佛有什么东西,正汲取着他生命的养料,迫不及待地想要破体而出!
“呃…嗬…” 陈默发出一声如同破风箱般的嘶鸣,剧痛和恐惧几乎要将他彻底吞噬。不能死在这里!绝不能像王老六那样,无声无息地烂在这阴森的义庄!就算要死,也要死在追寻真相的路上!也要把云泥道人用命换来的信息…传出去!
求生的本能,如同最后一根稻草,死死拽住了他沉沦的意识。他颤抖着,用还能动的右手,死死捂住左肩前后两个不断涌血的伤口。每一次按压都带来钻心的剧痛,但也稍稍减缓了血流的速度。他艰难地挪动着身体,如同一条濒死的蠕虫,在冰冷的地面上朝着记忆中墙角的方向爬去。
那里,有他之前藏匿的、用于紧急止血的烈酒和粗布。
一寸,又一寸。每一次挪动都耗尽他残存的气力,留下触目惊心的血痕。终于,他的指尖触碰到了冰冷的酒坛和粗糙的布匹。
没有犹豫!他咬开酒坛的泥封,将辛辣刺鼻的烈酒直接倾倒在自己左肩前后两个血肉模糊的伤口上!
“啊——!!!” 难以想象的剧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瞬间刺穿神经!陈默的身体猛地弓起,如同离水的鱼般剧烈抽搐,牙齿深深嵌入下唇,鲜血顺着嘴角流下。这钻心的痛苦却也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
他抓起粗布,用嘴和右手配合,死死勒紧伤口!一层,又一层!粗糙的布条深深陷入皮肉,暂时压制了汹涌的血流,但也带来了更深的窒息般的痛苦。
做完这一切,陈默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浑身被冷汗和血水湿透,瘫在地上,只剩下剧烈起伏的胸膛和微弱的心跳证明他还活着。他摸索着,从怀里掏出最后一点干粮碎屑,混着地上冰冷的泥灰,艰难地吞咽下去。胃里传来火烧火燎的感觉,但也带来了一丝微不足道的能量。
不能睡…睡了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城隍庙…偏殿…云泥道人…
线索…真相…
陈默靠着冰冷的墙壁,用最后的意志力对抗着失血、剧痛和昏迷的侵袭。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地上那张在黑暗中仿佛也在注视着他的命书,如同看着一张通往地狱的请柬。
* * *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透入一丝灰蒙蒙的死白。
天,终于亮了。雨后的清晨,空气依旧冰冷粘稠。
陈默动了动僵硬的手指。剧痛依旧,但失血的眩晕感似乎减轻了一丝。他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扶着墙壁站起。左肩完全失去知觉,每一次移动都带来撕扯般的痛楚。肋下的命痕灼痛依旧,那几处“花苞”般的凸起似乎更明显了,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悸动。
他踉跄着走到门口,捡起地上那张冰冷的命书,塞入怀中。又找到那把掉落在角落、沾满血污的精钢薄刃小刀,插回腰间。最后,他的目光落在那枚滚落在血泊边缘的压胜铜钱上。铜钱表面沾满了黑褐色的污迹和一丝焦痕,那是昨夜重创斗篷人核心的证明。
他艰难地弯腰捡起,冰冷沉重的触感传来,带着一丝微弱却熟悉的凉意,竟奇迹般地稍稍压制了肋下命痕那疯狂的灼痛。他将铜钱再次紧紧攥在手心,如同握住唯一的救命稻草。
推开吱呀作响的义庄大门,冰冷的晨风裹挟着湿土和草木的气息扑面而来。阳光被厚重的铅云过滤,惨淡无力。陈默辨认了一下方向,拖着残破不堪的身躯,一步一挪,朝着青州城西北角那座破败的城隍庙走去。
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左肩的伤口在粗糙布条的压迫下传来阵阵钝痛和撕裂感。肋下的悸动和灼痛如同背景噪音般持续不断。街上的行人投来惊疑、厌恶的目光,远远避开这个满身血污、脸色惨白如同厉鬼的跛子。
陈默对此视若无睹。他的眼中只剩下一个目标——城隍庙偏殿!他要知道云泥道人是否还活着!要知道“再续七日”背后意味着什么!要知道如何对抗这该死的命运!
* * *
破败的城隍庙,在惨淡的晨光中更显凄凉。
主殿的残垣断壁如同巨兽的骸骨。陈默没有走正门,而是绕到后方,从那个他昨夜逃离的破窗洞再次翻了进去。
偏殿内依旧弥漫着浓烈的霉烂、尘土、劣质酒气和酸馊的混合气味。但这一次,空气中还多了一丝…**极其浓烈的新鲜血腥味**!
陈默的心猛地一沉!
他踉跄着冲入殿内,目光瞬间锁定在角落那个稻草堆上!
云泥道人还在那里!
但已不是昨夜那个惊恐蜷缩的老道!
他枯瘦的身体以一个极其怪异的姿势扭曲着,仰面躺在稻草堆上,破旧的道袍被撕扯开,露出干瘪的胸膛!而在他的胸口心脏位置,赫然是一个碗口大的、边缘焦黑的恐怖**贯穿伤口**!伤口周围的皮肉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败萎缩状,仿佛被瞬间抽干了所有生机!没有多少血液流出,因为伤口内部的组织…连同骨头…都像是被某种极其霸道、极其阴毒的力量瞬间**焚毁、湮灭**了!只留下一个空洞,散发出浓烈的焦糊味和更深层次的、属于“篡命”邪术的冰冷恶意!
云泥道人的眼睛圆睁着,瞳孔早已扩散,凝固着一种极致的惊骇、痛苦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洞悉了某种终极恐怖的绝望!他的嘴巴大张着,似乎想发出最后的呐喊,却永远凝固在了那一刻。
死了!
死状惨烈!绝非寻常凶杀!这伤口…这残留的气息…是那个斗篷人!是“篡命师”的爪牙!它们来过!就在昨夜他逃离之后!它们找到了这里,以最残忍的方式抹杀了可能泄密的云泥道人!
一股冰冷的怒火混合着深不见底的寒意,瞬间席卷了陈默全身!他踉跄着扑到云泥道人的尸体旁,颤抖的手指拂过老道那死不瞑目的双眼。
“道长…” 陈默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无尽的悲愤。
就在他手指触碰到云泥道人冰冷脸颊的瞬间,他的目光猛地凝固在云泥道人的右手上!
那只枯槁的手紧握成拳,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似乎死前死死攥着什么东西!
陈默的心跳骤然加速!他小心地、一点点掰开云泥道人僵硬的手指。
没有符纸,没有法器。
只有一枚东西。
一枚边缘磨损、布满绿锈、和他手中一模一样的——**压胜铜钱**!
这枚铜钱显然承受了巨大的力量,边缘微微变形,表面也沾着暗褐色的血迹(可能是云泥道人自己的)和一些极其细微的、如同灰烬般的黑色粉末。
就在陈默拿起这枚铜钱的瞬间,他肋下那疯狂灼痛的命痕,尤其是心口下方那几个“花苞”状的凸起,猛地传来一阵剧烈的、如同共鸣般的**悸动**!仿佛感应到了这枚铜钱上残留的、与斗篷人核心力量同源的邪异气息!
与此同时,他紧握在左手的、自己那枚昨夜重创了斗篷人的压胜铜钱,也骤然传来一阵强烈的、冰冷的震动!两枚铜钱之间,仿佛产生了某种无形的联系!
陈默死死攥着两枚冰冷的压胜铜钱,感受着肋下命痕那诡异的悸动和铜钱传来的震动。他缓缓低下头,目光落在云泥道人胸口那个恐怖的、被湮灭的贯穿伤口上。
一个疯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他的脑海!
这伤口…这瞬间焚毁湮灭血肉骨骼的力量…这残留的、属于“篡命”的冰冷恶意…还有这压胜铜钱上残留的邪异气息…
难道…难道云泥道人的死,不仅仅是因为泄密?
难道他的**命骨重**…也被盯上了?!成为了“篡命师”掠夺的目标?!这恐怖的伤口,就是被强行“夺骨”留下的痕迹?!
“命骨重…定生死…改则逆天,逆天必诛…”
云泥道人破碎的呓语再次在耳边响起,此刻却带着血淋淋的现实重量!
陈默缓缓站起身,肋下的命痕灼痛和悸动如同警钟长鸣。他看着云泥道人空洞的胸口和手中紧握的铜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那不断蔓延、仿佛随时要“开花结果”的淡金色命痕。
一股比死亡本身更加冰冷的明悟,如同毒藤般缠绕上他的心脏。
他的“五两二钱”福寿之命…在“篡命师”眼中,或许根本不是催命符…
而是…一炉等待熬炼的…上等**柴薪**!
“再续七日”…不是缓刑。
是…**养肥了再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