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品烟客
密林渐深,光线愈发晦暗,空气中弥漫的阴湿秽气也越发浓重。腐殖层下,偶尔可见散落的惨白兽骨,甚至一些风化严重、疑似人骨的碎片。这里已远离人迹,是邪祟滋生、猛兽盘踞的险恶之地。
斗篷人的步伐依旧不疾不徐,仿佛在自家庭院散步,对周遭愈发险恶的环境视若无睹。陈默紧随其后,空茫的眼眸倒映着扭曲的枯枝和幢幢鬼影般的树冠,所有信息依旧只是流过,无法沉淀。
忽然,斗篷人再次停步。这一次,他并未看向任何具体目标,而是微微侧头,似乎在倾听着风中传来的、极其细微的声响——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用钝器刮擦骨头的窸窣声,夹杂着低低的、断断续续的呜咽。
“听到否?”斗篷人沙哑开口,并未指明方向,“西北,七十步,洼地。怨气凝结,秽血滋生,应是‘食尸獠’在啃噬旧坟。”
陈默空茫的目光下意识地转向西北方向。他的听觉远超常人,轻易便捕捉到了那细微的声响。但那声音本身并未触发他的本能,只是又一个传入感知的“信息”。
斗篷人继续道,声音平淡得像在描述一幅画:“食尸獠,形似鬣狗而独眼,爪带尸毒,喜掘新丧之墓,尤嗜心肺。其攻击多伏于腐土之下,暴起袭人下阴,齿裂金石。弱点在其独眼与排泄之孔,畏强光与纯阳之气。”
他像是在背诵某种妖兽图鉴,将一种凶邪生物的习性、攻击方式、弱点娓娓道来。
说完,他沉默下来,兜帽下的目光再次落在陈默身上,带着一种冷酷的审视。他没有发出任何指令,只是静静地站着,仿佛在等待。
那刮擦骨头和呜咽声仍在断续传来。
陈默站在原地,空白的脸庞朝着西北方向。斗篷人的话语如同石子投入深潭,未能激起思维的涟漪,但那一个个词汇——“伏于腐土”、“暴起袭人下阴”、“齿裂金石”、“独眼”、“排泄之孔”——却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能量,与他空荡的感知产生了极其微弱的共鸣。
这些描述性的语言,似乎在他空无一物的意识底层,勾勒出了一个模糊的、关于“食尸獠”的“形态”模型,一种关于如何被攻击、以及如何反击的…潜在可能性。
过了约莫十息。
陈默动了。
他没有看向斗篷人,也没有任何犹豫的表示,只是迈开脚步,精准地朝着西北方向,那片被枯藤和阴影笼罩的洼地走去。他的动作依旧安静无声,但周身那股潜藏的凶戾气息,似乎比之前更加凝聚了一丝。
斗篷人无声地跟上,如同一个幽灵,远远缀着,观察着。
陈默踏入洼地。这里的泥土更加松软粘稠,散发着浓烈的尸腐恶臭。一座被刨开大半的土坟暴露在那里,棺木破碎,里面的尸骸早已不成形状。
就在陈默靠近那破坟约十步距离时——
噗!
他侧前方的腐土猛地炸开!一道灰褐色的、沾满粘稠尸液的身影如同闪电般扑出!正如斗篷人所描述,直袭他的下阴!张开的血口中利齿交错,散发着幽绿色的毒光!独眼中闪烁着贪婪与残忍!
这暴起偷袭,速度快得惊人,角度刁钻狠辣!
然而,陈默仿佛早已“知道”!
在他的感知捕捉到腐土微动的那一刹那,他的身体就已经做出了反应!不是基于视觉确认,而是基于斗篷人话语构建的那个模糊“模型”的预判!
他没有后退,而是左腿如同铁鞭般猛然向上撩起!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踢在那食尸獠的下颚处!
咔嚓!
令人心悸的骨裂声!食尸獠发出一声凄厉痛苦的呜咽,扑击的势头被硬生生打断,整个身体被巨力踢得向上扬起,暴露出了相对柔软的腹部和…那个致命的排泄孔!
陈默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他的右手并指如刀,看也不看,直接向着那暴露出的、污秽的弱点狠狠戳去!指尖气血奔涌,带着本能的毁灭欲!
噗嗤!
一声闷响!汁液飞溅!
食尸獠的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发出濒死的尖鸣,独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痛苦和恐惧。陈默的手指无情地搅动,凶戾的气劲瞬间摧毁了其内脏。
仅仅两击!精准、高效、冷酷!完全针对其描述的弱点!甚至比击杀山魈时更加简洁!
陈默抽出沾满污秽的手指。那食尸獠瘫软在地,抽搐几下便没了声息。
他低头看着手上的污秽,再次产生了那种微弱的“不适”感。经脉中的能量自发流转,指尖微不可察的琉璃光晕一闪,那些污秽再次被蒸发净化。
他站在原地,空茫的目光扫过食尸獠的尸体和被刨开的坟茔,没有任何情绪。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个极其简单的、清理垃圾的过程。
斗篷人从后方阴影中缓缓走出,目光扫过被精准击毙的食尸獠,尤其是在那被洞穿的排泄孔伤口上停留了一瞬。
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满意:“摹形…效法…举一反三…” “仅凭语言描述,便能构建攻击模型,预判行为,精准打击弱点…” “这具身体…这片空白…比最好的胚床…更完美…”
他走到陈默面前,看着他那双依旧空洞,却刚刚完美执行了一次基于信息猎杀的眼睛。
“感觉如何?”斗篷人问道,这次似乎带了一点真正的探究意味。
陈默缓缓抬起头,空茫的双眼“看”着斗篷人。过了好一会儿,他极其缓慢地、抬起刚刚完成净化手续的右手,五指微微张开,然后,模仿着斗篷人之前描述攻击时的语气,用一种干涩、毫无起伏的、如同鹦鹉学舌般的语调,吐出了两个词:
“…暴起…” “…下阴…”
他没有回答感觉,只是重复了信息中最具动感的词汇。
斗篷人兜帽下,传来一声低沉而古怪的笑声。
“很好。”他说道,“记住这些‘形’。杀戮…亦有其‘道’。”
他转身,继续向森林最黑暗的深处行去。
“下一课…该有点…更复杂的‘形’了。”
陈默默然跟上,空白的脑海中,似乎残留着“暴起”、“下阴”、“独眼”、“畏光”这些词汇的冰冷回响,如同刀刻斧凿的印痕,落在无思无想的雪原之上。
语言的灌输,勾勒出杀戮的蓝图。 空白的躯体,精准演绎死亡的形状。 无需理解,只需执行。 凶戾的本能,在信息的引导下,显露出更加高效的锋芒。 跟随的脚步,迈向更深沉的黑暗与更复杂的杀戮形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