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品烟客
净室之内,时间仿佛失去了流速。只有池中灵液极其缓慢地荡漾,以及陈默胸膛那微弱却稳定的起伏,证明着生命仍在延续。
莎依拉不知在池边跪坐了多久,腿脚早已麻木,却浑然不觉。她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陈默的脸庞,握着他的手不曾松开分毫,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力通过这细微的接触传递过去。碧色的眼眸中,担忧、疲惫、以及一丝不敢放松的希望交织闪烁。
老者离去时的话在她心中回荡——“堡垒并不完全安全”。这让她即便在极度疲惫中,也保持着最高程度的警惕,耳朵捕捉着门外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动静。黑沙堡,这座突如其来的避难所,其本身也笼罩在重重迷雾之中。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突然,莎依拉感觉到陈默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她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要停止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盯着他。
不是错觉!
陈默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眉头微微蹙起,似乎正从无边的黑暗深渊中艰难地挣扎苏醒。他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沙哑、几不可闻的呻吟。
“陈默?”莎依拉的声音轻得如同耳语,生怕惊扰了他。
陈默的眼皮艰难地抬起了一条缝隙,眼神 initially 涣散而迷茫,仿佛无法聚焦。净室内柔和的光线对他而言似乎也有些刺眼,他下意识地又想闭上。
但很快,那涣散的目光开始凝聚,空明状态的本能似乎先于意识开始运转。他看到了跪坐在眼前、满脸焦急与关切的莎依拉,看到了周围陌生的环境,感受到了身下灵液传来的温和能量。
记忆如同破碎的潮水般涌入脑海——戈壁追杀、星谶凶兆、黑袍人、星枢爆裂、濒死的剧痛……以及最后,那道打开的门缝和古井般的眼睛。
“莎…依拉……”他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这…是哪里?我们…安全了?”
“我们在黑沙堡里面。”莎依拉连忙回答,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后的沙哑,“是一位神秘的老前辈救了我们,他把你放进了这个池子……”她简要将之后发生的事情快速说了一遍,包括老者用四盆奇异星苔为他疗伤,以及那句关于堡垒并不安全的警告。
陈默静静地听着,空明状态让他飞速消化着信息,同时开始内视自身的情况。
这一内视,让他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体内之前那几种冲突激烈、几乎将他撕碎的力量——星辉、邪元、暗源、诅咒残留——此刻竟然陷入了一种极其诡异的平衡状态!
这种平衡并非静止,而是一种动态的、微妙的、如同阴阳鱼般缓慢流转的共存!
原本磅礴的星辉之力被大幅削弱,但更加精纯,如同温顺的河流,流淌在修复一新的经脉之中,负责滋养与修复。
狂暴的命傀邪元被压缩凝练了许多,不再肆意奔腾,而是蛰伏在经脉角落,如同被套上缰绳的野马,虽仍带着戾气,却收敛了爪牙。
最为奇特的,是那一丝蚀界暗源。它依旧盘踞在最深处,散发着绝对的死寂,但其周围,竟然被一层极其微薄、却坚韧无比的、由星辉与一种未知的纯净生命意念(来自星苔)共同构成的“薄膜”所隔离。这层薄膜并未试图化解或消灭暗源,而是巧妙地将其“封装”起来,既阻止了它对生机的湮灭,似乎……也隔绝了它被外界同类力量感应的可能?
而那些污秽的诅咒之力,则被彻底净化驱散,不留痕迹。
他的身体强度似乎更胜往昔,经脉拓宽了不少,骨骼隐隐泛着一层极淡的玉色光泽,那是被庞大生命能量彻底淬炼过的迹象。
这是一种他从未设想过的状态!
不再是简单的生死之力平衡,而是多种极端属性力量在某种更高层级的力量(星苔本源?)干预下,达成的一种极其脆弱的、却又异常稳定的“共生”!
代价是,他此刻能主动调动的力量总量,不足全盛时期的三成。大部分力量都用于维持这种奇异的内部平衡了。
但好处是,只要不打破这种平衡,他就不再有时刻被反噬爆体的危险。而且,这种状态似乎对他未来融合、掌控这些力量,打下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基础。
那位老者,究竟用了何等逆天的手段?
陈默缓缓握紧拳头,感受着体内那种既陌生又蕴含着无限可能的力量感。重伤垂死,竟换来如此蜕变,真可谓祸福难料。
他尝试运转一丝星辉之力,流畅自如。又尝试引动一丝邪元,虽有些滞涩,却也能如臂指使。而那蚀界暗源,则如同沉睡的火山,无法调动,却也暂时无害。
“感觉怎么样?”莎依拉紧张地问道。
“前所未有的……好。”陈默缓缓吐出几个字,试图坐起身。身体依旧虚弱,却并非那种崩溃的虚弱,而是大病初愈般的乏力。
莎依拉连忙搀扶他。触手之处,陈默的皮肤温润,却隐隐透出一种内敛的、令人心悸的力量感。
就在这时,净室的石门再次无声滑开。
那名佝偻老者去而复返。他手中端着一个木盘,上面放着一碗热气腾腾、散发着奇异清香的药粥,以及一小壶清水。
他的目光落在已然苏醒、甚至能坐起的陈默身上,古井般的眼中没有丝毫意外,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比老夫预想的,醒得还要早一些。”老者将木盘放在池边,“你的体魄和意志,确非常人。”
“多谢前辈救命之恩。”陈默在莎依拉的搀扶下,郑重地向老者行了一礼。这份恩情,确实重如山岳。
老者摆了摆手,似乎并不在意这些虚礼:“交易而已。你们带来了关于天命阁和星枢的消息,老夫出手一次,两不相欠。”
他顿了顿,看向陈默,目光似乎能穿透皮囊,直视其体内那奇异的平衡状态:“你体内的‘烂摊子’,老夫暂时帮你归拢了一下。能维持多久,日后又能走出何等道路,看你自己的造化。”
“晚辈明白。”陈默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敢问前辈,那四盆……”
“它们完成了使命,已然寂灭。”老者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不必再问。”
陈默心中一凛,知道那四盆奇异星苔为了救他,恐怕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这份因果,他记下了。
“喝了吧。你们的身体还需要补充。”老者指了指药粥和清水,“吃完后,到大厅来。有些事,该让你们知道了。”
说完,他不再多言,转身再次离去。
陈默和莎依拉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老者显然知道很多事情,而他选择此刻告知,意味着他们可能无法再置身事外。
两人分食了那碗药粥。粥米不知是何物制成,入口即化,化为一股温和的热流散入四肢百骸,极大地缓解了虚弱感,甚至连神识都清明了几分。
稍事休息后,陈默感觉恢复了一些气力,在莎依拉的搀扶下走出净室。
堡垒内部依旧寂静。他们按照记忆走向之前路过的那处大厅。
大厅内,老者已然坐在一张粗糙的石椅上等候。除了他,还有另外两名同样身着破旧黑袍、兜帽遮面的人静立一旁,气息沉凝,显然实力不弱。
看到陈默二人进来,老者的目光在他们身上停留了一瞬,尤其是在陈默身上,似乎再次确认了他体内那奇特的状态。
“坐。”老者示意了一下旁边的石凳。
陈默和莎依拉依言坐下,静待下文。
老者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缓缓开口,声音苍老而沙哑,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力量:
“你们可知,这黑沙堡,在成为巡天司据点之前,是什么地方?”
陈默摇头。莎依拉也面露疑惑。
“这里,是‘守夜人’最后的哨所之一。”老者吐出一个陌生的名字,眼中泛起追忆之色,“一个比巡天司更加古老,职责也更加……绝望的组织。”
“守夜人?”陈默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你们无需知道太多。只需知道,守夜人的职责,便是监视‘长夜’的边界,阻止‘它们’越过雷池。”老者的语气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凝重,“而天命阁……或者说,构成其核心的那些叛道者,他们最初的目的,并非单纯追求力量或永生……”
老者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他们妄图……打开‘门’,迎接‘长夜’!”
“什么?!”陈默和莎依拉同时失声!虽然不完全明白“长夜”和“它们”具体指什么,但结合归墟之喉的恐怖,这绝对是足以令诸界战栗的疯狂野心!
“星枢,是钥匙,也是锁。”老者继续道,“他们寻找并污染星枢,既是为了获得力量,更是为了削弱封印,为‘开门’做准备。”
他看向陈默:“你身上发生的一切,并非偶然。从你被卷入天命阁的阴谋,到接触星枢,甚至你体内那奇特的……状态,或许都有其更深层的意味。”
陈默心中巨震,想起自己那诡异的命格,以及一路走来的种种遭遇。
“那黑袍人……”莎依拉想起那个恐怖的大敌。
“他未死。”老者语气肯定,“星枢爆裂的反噬虽重,但还不足以彻底灭杀他那种存在。他此刻必然重伤遁走,觅地疗伤。但他手中的星枢核心碎片已然飞散,短期内难以再构成大威胁。不过……”
老者话锋一转,目光扫过大厅之外,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远方的戈壁:“他的逃脱,也意味着天命阁高层很快就会知晓此地发生的一切,以及……你们的存在。”
压力,再次袭来。
“前辈,我们……”陈默刚想说什么。
老者却抬手打断了他:“黑沙堡能暂时庇护你们,但并非久留之地。守夜人早已式微,此地力量有限,一旦天命阁真正重视,派出更强力量,陷落是迟早的事。”
他站起身,走到大厅一侧墙壁。那里悬挂着一幅巨大的、用不知名兽皮绘制的地图,地图上山川河流走势奇特,与现今所知的地理大相径庭。
老者枯瘦的手指在地图某个偏僻的角落重重一点。
“你们必须离开,前往这里——”
陈默和莎依拉的目光顺着他的手指望去。
只见那片区域标注着几个古老的、几乎褪色的文字:
【幽墟故道】
【坠龙之渊】
“去找回那块飞散的星枢核心碎片。”老者的声音不容置疑,“绝不能让它们落入天命阁之手。同时,沿着幽墟故道一路向东,或许……你们能找到关于‘长夜’,关于你们自身命运的……一些答案。”
“而这,也是你们对巡天司,对这方天地,应尽之责。”
第二百零九章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