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将天边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色,战斗的余波似乎并未影响到这片静谧的角落,溪流依旧潺潺,草木依旧青翠。
莱希拉姆载着N,捷克罗姆与塞西跟在身后,一同回到了这个充满回忆的地方。
然而,当N的脚步落在庭院松软的草地上时,他立刻察觉到了一丝不同。
太安静了。
并非往常那种祥和宁静,而是缺少了某种……巨大的存在感。
他目光急扫,庭院中,花叶蒂依旧在莱希拉姆离去前设下的柔和能量罩中沉睡着,气息平稳,手中的永恒之花散发着微光。索
罗亚克从门廊的阴影中小跑出来,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腿,但那双暗红色的眼眸中,却带着一种复杂的、仿佛传递着某种信息的情绪。
AZ的身影,消失了。
“AZ陛下?”
N轻声呼唤,声音在安静的庭院中回荡,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一种不祥的预感悄然浮上他的心头。那位背负了三千年罪孽与执念的远古国王,难道不告而别了?
就在这时,索罗亚克仰起头,对着N发出几声急促而带着特定韵律的低鸣,同时周身泛起细微的幻觉波动。它正在利用自己的能力,将它所“听”到、所“看”到的东西,尽可能地重现给N。
在索罗亚克构筑的、略带朦胧的幻象中,AZ那巨大的身躯正静静地站在沉睡的花叶蒂旁边。他低着头,那双看尽沧桑的眼眸中,不再是痛苦与偏执,而是一种……近乎悲凉的平静与释然。
幻象中,AZ低沉如雷鸣的声音缓缓响起,那声音直接传入心灵,是留给N的讯息:
“Natural,冠以理想与真实的王。”
“我很感谢你……感谢你让我,在漫长的三千年后,终于亲眼见到了它……花叶蒂,能够安然沉睡、不再被痛苦折磨的一面。这比我梦想过的任何救赎,都要真实……”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回到了那个因他的一意孤行而改变一切的过去。
“三千年来……我行走在这片大地上,看着文明兴起又衰落,看着生命轮回不息……我一直在为我那自私的、亵渎生命法则的行为而赎罪。我创造了永恒,却也带来了永恒的诅咒……对我,对它……”
他的声音带着无尽的疲惫,却也有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
“如今……‘永恒’的时光,终于……即将落幕了。我感受到了……束缚着我的枷锁,正在松动。我……得到了解脱。”
幻象中,AZ缓缓抬起头,目光似乎越过了索罗亚克,投向了N所在的方向,那眼神中带着最后的托付与恳求。
“花叶蒂……它也终于等来了……能够真正理解它的痛苦、并愿意守护它的安宁的人……而不是一个只会强加意愿给它的、愚蠢的国王……”
“请……好好照顾它。让它能够……在一个没有永恒诅咒的未来里,找到它自己真正的归宿……”
“这……就当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国王……最后的夙愿吧。”
幻象到此,如同烟雾般缓缓消散。索罗亚克低呜一声,解除了能力,用脑袋轻轻顶了顶有些失神的N。
庭院中,一片寂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溪流永不停歇的潺潺水声。
N怔怔地站在原地,消化着AZ留下的讯息。行将就木?解脱?永恒的时光落幕?
AZ的话,听起来不像是一次普通的离别,更像是一种……最终的告别。那位活了三千年的巨人,难道他的生命终于走到了尽头?还是说,他选择了某种方式,彻底结束这漫长的赎罪?
N的心头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对AZ最终选择的理解与尊重,也有一丝淡淡的怅惘。他走到花叶蒂身边,蹲下身,看着它在沉睡中无比安宁的侧脸。
“你听到了吗,花叶蒂?”N的声音轻得如同耳语,“那个让你承受了三千年孤独的‘罪魁祸首’,他终于放下了……他把你,托付给了我们。”
他不知道AZ究竟去了哪里,是如同传说中某些古老存在般化作尘埃回归自然,还是去寻找一个无人知晓的角落静静等待终结。但他知道,AZ最后的愿望,是希望花叶蒂能够获得真正的幸福。
莱希拉姆优雅地俯下头,意念温和:【执念的消散,有时比生命的终结更为不易。对他而言,这或许是真正的安宁。】
捷克罗姆哼了一声,但这次没有反驳,只是甩了甩尾巴,雷光也显得安静了许多。
N轻轻触碰了一下包裹着花叶蒂的能量罩,感受着其中平稳的生机。
“我答应你,AZ陛下。”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庭院,郑重地许下承诺,“我们会照顾好它,直到它找到属于自己的答案,直到它真正获得解脱与自由的那一天。”
回过神来,AZ那低沉而释然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荡。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在N胸中翻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
他最初得知AZ的所作所为时,是愤怒的,是痛恨的。为了复活花叶蒂,启动终极兵器,夺走了无数宝可梦和人类的生命,这种行为在N看来,是绝对无法原谅的亵渎,是对生命本身的践踏。
然而,当他第一次真切感受到花叶蒂那跨越三千年的巨大痛苦,当他了解到AZ这漫长岁月中无尽的孤独与悔恨,尤其是刚才,亲耳听到AZ那解脱般的告别与恳切的托付……他发现自己无法再简单地用“对”或“错”来评判这位远古的国王。
他痛恨AZ的行为,那颗追求力量、漠视其他生命的心,是N一直以来抗争的对象。
可同时,他又无法不去理解AZ那颗想要拯救最重要伙伴的、最初或许纯粹,却最终走入极端的心。这种矛盾让N感到一阵无力与悲伤,为那些逝去的生命,也为AZ与花叶蒂这纠缠了三千年的、充满悲剧色彩的羁绊。
他沉默地走到庭院边的溪流旁,看着清澈的流水带着几片落叶奔向未知的远方,仿佛也带走了AZ那沉重无比的灵魂。
过了许久,他才抬起头,望向一直静静立在他身侧的塞西。
“塞西,”N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与沉重,“你觉得……花叶蒂的一生,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它……得到幸福了吗?”
这是一个沉重的问题,关乎三千年的时光,关乎爱与罪,关乎牺牲与救赎。
塞西没有立刻回答。祂的目光也投向那潺潺的溪水,仿佛在透过水流阅读着时光的长卷。片刻后,一丝极淡、却仿佛看透了因果轮回的淡然笑意,在祂的嘴角微微漾开。
“三千年的时光,何其漫长。”塞西清冷的声音如同溪水敲击卵石,带着一种超然的平静,“若它心中只有恨意与痛苦,这只花叶蒂,本有足够的能力与时间,将自己隐藏在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让AZ永远也找不到它,在孤独中舔舐伤口,或者任由怨恨吞噬自己。”
祂微微停顿,金色的竖瞳转向N,那目光仿佛能直视灵魂深处。
“然而,它没有。它偏偏一次次地‘露头’,出现在AZ可能找到的地方,徘徊在与他相关的遗迹附近……这不就恰好说明,”
塞西的语气带着一种洞悉本质的笃定,“这只花叶蒂的内心,早在漫长的时光中,或许连它自己都未曾完全明晰的情况下,就已经不再‘恨’AZ了。它所承受的,更多是那份被强加的‘永恒’所带来的迷茫、孤独,以及对过往美好时光的眷恋与不舍。它与AZ之间,那根命运的丝线,从未真正断裂。”
这番话语如同清风,拂去了N心中一部分迷雾。是啊,如果只有恨,又何必徘徊三千年?那份跨越生死与时光的羁绊,远比单纯的恨意要复杂得多。
“当然,”塞西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稳,却多了一份冷峻的客观,“他们之间跨越三千年的执着与等待,这份情感的重量,足以打动任何知晓其故事的人心。但是……”
塞西的目光重新落在N的脸上,那眼神似乎在引导,在考验。
N几乎是下意识地接过了塞西未说完的话,蓝色的眼眸中重新凝聚起清晰而坚定的光芒,那是他一直以来秉持的、对生命最基本的尊重与原则:
“……但是,我们仍旧无法替那些在终极兵器下逝去的、无辜的生命,原谅AZ的这种行为。”
说出这句话时,N的心情奇异地平静了下来。
他理解了AZ的动机,甚至为AZ与花叶蒂的结局感到一丝悲悯,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认同了那种为了拯救一个生命而牺牲无数生命的行为。理解,不代表认同;同情,不代表宽恕。
塞西看着N,那双仿佛蕴含着星河流转的金色竖瞳中,清晰地掠过一丝极其罕见的、名为“赞赏”的光芒。祂微微颔首,清冷的声音中似乎也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暖意:
“你能分清这其中细微的差别,很好。理解情感的复杂,同时坚守原则的边界,这才是与‘真实’和‘理想’同行的道路上,不可或缺的基石。”
暮色渐深,庭院中愈发宁静。
AZ离去带来的那份沉重与释然交织的氛围,依旧笼罩着静谧的庭院。
N站在溪边,望着流水,心中回响着自己此前对塞西说出的那句话——“我们仍旧无法替逝去的生命原谅这种行为。”
这坚定了他内心的原则,却也让他对AZ与花叶蒂这三千年的纠葛,更多了一份深沉的唏嘘。
他收拾好心情,转身准备去查看一下花叶蒂的情况,同时也想和塞西商量接下来的打算。
塞西的力量已然恢复……不知为何,N心底总有些失落感。
然而,当他抬起头,目光寻找到那个身影时,却不由得再次怔住了。
塞西并没有如他预想的那样,展现出那威严磅礴的姿态。
祂依旧维持着那副墨绿长发、金色竖瞳的人类形态,静静地站在沉睡的花叶蒂旁边,晚风吹拂着祂略显单薄的衣袍,金色的瞳孔在暮色中反射着天边最后一丝霞光,平静得仿佛之前那场惊天动地的战斗与复苏从未发生。
“塞西……您……”N的话语卡在了喉咙里,蓝色的眼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讶,“您的力量不是已经完全恢复了吗?为什么还……”
他以为,摆脱了阿尔宙斯的“封印”,塞西会第一时间回归祂真正的形态,那才是祂最自然、最强大的状态。
N的惊呼声也引起了不远处莱希拉姆与捷克罗姆的注意。
漆黑的巨龙刚刚趴伏下来准备休息,见状立刻抬起了巨大的龙首,猩红的眼眸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诧异和不解,粗声粗气的意念如同炸雷般在庭院中响起:
【喂!老家伙!】捷克罗姆撑着身体往前凑了凑,巨大的龙头几乎要碰到塞西,【你没烧糊涂吧?还是之前撞陨石把脑子撞坏了?好不容易才从那个憋屈的壳子里钻出来,怎么又自己缩回去了?!】
莱希拉姆也优雅地转过头,纯白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讶异,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思索。
祂温和地传递着意念:【这个选择……确实出乎意料。能告知你的考量吗,塞西?维持这个形态,对你而言是否仍有某种……我们未曾知晓的益处或必要?】
塞西对于捷克罗姆几乎贴到面前的巨大龙首,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金色的竖瞳中没有任何波澜。祂先是将目光投向莱希拉姆,清冷平稳的声音在渐起的晚风中响起:
“并非必要,而是……‘选择’。”
祂微微停顿,似乎在用人类的语言,阐述着一个对神明而言也颇为新奇的念头。
“天空的权柄,力量的具现……”
塞西抬起一只手,目光落在自己的人类手指上,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引导能量、触碰凡物的触感
“视角的锚点,理解的容器。”
祂的目光缓缓扫过面露不解的捷克罗姆,若有所思的莱希拉姆,最后落在了N那双由惊讶逐渐转为复杂情绪的眼眸上。
“这是一场试炼,一次抉择。”
塞西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洞悉后的平静,“这趟被迫的‘旅程’,让吾看到了以往高踞云端时,永远不会留意到的风景。”
祂的视线掠过庭院中承载着三千年悲伤与希望的花叶蒂,掠过门口忠诚守护的索罗亚克,掠过这间充满生活气息、见证了陪伴与离别的小屋,“感受到了……不同于掌控与命令的,另一种‘重量’。”
那“重量”,是N毫无保留的信任与并肩而立的决心,是伙伴之间无需言语的默契与扶持,是平凡日常中细微却真实的温暖,也是刚刚AZ那沉重如山的托付与释然的离别。
这些对于永恒的神明而言陌生而琐碎的情感与责任,却在某种程度上,让祂对所要“守护”的这个世界,有了更具体、更深刻的认知。
莱希拉姆静静地聆听着,尾部涡轮发出低沉而平稳的嗡鸣。良久,祂发出一声仿佛源自远古的、带着了然与尊重的轻吟:【既然是你的选择,承载着你的领悟,那么,吾尊重。】
捷克罗姆微微低下了头,算是理解了。
N看着塞西,心中的惊讶渐渐被一种更加汹涌的情绪所取代——是理解,是感动,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
他明白了。塞西选择维持人形,并非因为力量未复或受到限制,而是主动地、想要以更“贴近”、更“平等”的方式,继续这段与他、与所有伙伴同行的旅程。这是一种无声却无比郑重的认可,一种超越了形态与种族界限的、真正意义上的羁绊。
他走上前,不再有丝毫犹豫,脸上露出了释然而真挚的笑容,向着塞西伸出了手,不再是搀扶,而是一个坚定同行者的邀请。
“无论您选择何种形态,”N的声音清晰而有力,在暮色中回荡,“您都是塞西,是我们最重要、不可或缺的同行者。”
塞西看着N伸出的手,又看了看他眼中毫无保留的信任与欢迎,那双金色的竖瞳中,仿佛有星辉流转,柔和了往日冰冷的威严。
片刻后,祂也缓缓抬起手,极其轻微、却确实无疑地,与N的手轻轻相握。
“嗯。”
只是一个简单的音节,却仿佛承载了千年的孤寂与此刻的归属。
夜空开始点缀起繁星,庭院沉浸在宁静的夜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