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火中取栗
次日中午，烈日灼人。石狮侨乡商业城依旧喧嚣鼎沸，空气里弥漫着布料纤维和汗水的味道。林烨早早来到了与老板约定的摊位前，心情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激动。只要拿到这一百件文化衫，顺利装上那辆返乡的货车，他的计划就成功了一大半。
摊位老板见到他，脸上却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搓着手道：“小兄弟，来了啊……那个，货……可能还要再等半天。”
林烨心头一沉，面上不动声色：“老板，我们昨天说好中午交货，尾款我都准备好了。司机也在外面等着，耽误了发车，损失算谁的？”
“哎呀，理解一下，理解一下嘛。”老板赔着笑，眼神却有些闪烁，“印花机器早上出了点小故障，正在抢修，最多下午，下午一定好！”
机器故障？林烨敏锐地察觉到对方语气中的不自然。他目光锐利地扫过摊位后面堆积的布料和半成品，并未看到任何维修的迹象。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缠上他的脊椎。
他没有立刻戳破，只是点了点头：“好，我下午再来。希望到时候能顺利提货。”说完，他转身离开，但没有走远，而是隐入熙攘的人流，暗中观察着摊位的动静。
果然，他离开后没多久，就看到老板鬼鬼祟祟地打了个手势，旁边立刻凑过来两个穿着花衬衫、流里流气的青年，交头接耳一番，那两名青年点了点头，目光不善地朝林烨刚才离开的方向扫视。
是圈套！
林烨瞬间明白了。根本不是机器故障，而是有人从中作梗！赵天龙的黑手，果然伸到了石狮！他买通了或者威胁了这个老板，目的就是扣住他的货，甚至可能对他本人不利！
怎么办？
硬抢？对方有备而来，自己势单力薄，毫无胜算。
放弃货物和定金？等于前功尽弃，血本无归，而且会助长对方气焰。
报警？且不说这年头异地报警的效率，对方并未实施实质性伤害，警察来了也多半是调解，最终货还是拿不到。
冷汗瞬间浸湿了他的后背。他感觉自己仿佛落入了一张精心编织的蛛网，越是挣扎，缠得越紧。
不能慌！绝对不能慌！
林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分析着局势。对方的目的无非是阻止他拿到货，或者抓住他。在这个人流密集的市场里，他们也不敢做得太过分。那么，关键就在于——如何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把货安全地运走？
他的目光如同雷达般扫视着周围的环境、人流、通道……突然，他看到了不远处一家店铺门口，停着一辆挂着“邮政”标志的绿色三轮摩托车，邮递员正在往车上搬运包裹信件。
邮政！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了迷雾！
他记得，为了促进小商品流通，石狮这边的邮政系统似乎开通了一种“代办托运”的业务，可以邮寄包裹，甚至小额货件！虽然速度可能比不上货运，但胜在安全、正规，而且遍布全国！赵天龙的势力再大，也不可能把手伸进国家的邮政系统！
对！就这么办！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他立刻行动起来。首先，他找到那个货车司机，塞给对方十块钱，充满歉意地表示货物出了问题，暂时走不了，让他先出发，不用再等。司机虽然有些不满，但白得了十块钱，也没多说什么，开车走了。
这一步，是为了麻痹暗处的敌人，让他们以为他已经放弃或者被困住。
接着，他迅速找到市场的邮政代办点，详细询问了往家乡县城邮寄包裹的流程、价格和时间。确认可行后，他心中大定。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如何从那个老板手里，把本该属于自己的货“骗”出来？
他需要一个“调虎离山”之计。
下午，林烨再次出现在摊位前，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焦急和不耐烦：“老板，到底怎么样了？司机都等不及走了！我这批货急着要，你要是实在做不了，就把定金退我，我找别家去！”
老板见货车果然不见了，心中窃喜，面上却故作无奈：“小兄弟，真对不住，机器还没修好。你看，要不你再等等？或者……定金退你一半？”他试图克扣一部分定金。
“一半？你想得美！”林烨佯装大怒，声音提高了几分，吸引了不少周围摊主和客商的注意，“我们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你交不了货，就得全额退还定金！不然我就去找市场管理办评理！”
他故意把事情闹大，利用舆论给对方施压。市场里最忌讳这种纠纷影响生意。
老板脸色变得难看，周围指指点点的目光让他如坐针毡。他看了一眼躲在人群里的那两个花衬衫，得到一个“尽快打发走”的眼神暗示。
“行行行！算我倒霉！定金退给你！”老板不想再节外生枝，只想赶紧把这个麻烦的少年打发走，于是咬牙数出三十块钱，塞给林烨。
拿到退回的定金，林烨心中冷笑，但戏还要做足。他拿着钱，愤愤不平地嘟囔着：“耽误我大事！以后再也不来你家了！”然后，装作灰心丧气的样子，转身离开了摊位。
暗处盯梢的那两个混混见林烨钱已退回，货也没拿到，似乎已经认栽离开，便放松了警惕，以为任务完成，互相使了个眼色，悄然散去，去向幕后之人汇报了。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林烨离开后，并未走远。他绕了一个大圈，换了一顶刚才在路边摊买的廉价草帽遮住脸，再次混入人流，悄无声息地来到了那个摊位附近，在一个隐蔽的角落耐心等待。
他在等一个时机。
傍晚时分，市场里的人流逐渐稀疏，摊主们开始收拾货物准备打烊。那个精瘦老板显然以为风波已过，哼着小调，开始将挂在外面的衣服收回店内。
就在这时，林烨动了。他压低帽檐，快步走到摊位前，语气急促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老板，快！刚才市场管理办通知，联合工商、税务突击检查，专门查偷税漏税和以次充好的！检查队马上就到这边了！你赶紧把那些‘有问题’的货收好！”
他冒充的是市场管理人员，利用的是所有私营业主对官方突击检查的天然恐惧！
老板一听“工商”、“税务”、“突击检查”，脸都吓白了！做他们这行的，谁屁股底下没点不干净？他根本来不及细想这个声音是否熟悉，也顾不上看林烨的脸，下意识地就相信了这突如其来的“噩耗”！
“哎哟！谢谢兄弟！谢谢提醒！”老板慌不迭地道谢，手忙脚乱地将外面挂着的样品，包括角落里那包刚刚生产出来、用黑色塑料袋包裹着的、原本属于林烨的一百件文化衫，胡乱地塞进几个大编织袋里，堆到店铺最里面，用其他布匹盖住。
“兄弟，还有什么要注意的？”老板满头大汗地问。
“自己机灵点！我再去通知别家！”林烨压低声音，含糊地说了一句，然后迅速转身，消失在即将降临的暮色中。
整个过程不到两分钟。
离开商业城，林烨的心脏还在狂跳。他找到最近的邮政代办点，此时已经下班，但他记下了位置。
第二天一早，邮政刚开门，林烨第一个冲了进去。他办理了邮寄手续，填写了家里的地址，然后将身上剩余的大部分钱都付了邮费。他不需要亲眼看到货物，他相信，在那个老板发现检查是子虚乌有、意识到自己被耍了之前，这批货的名字，已经悄然变更了主人。那老板做贼心虚，绝不敢声张，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做完这一切，林烨身上只剩下最后几块钱，只够买一张最便宜的慢车硬座票和几个馒头。
但他站在石狮清晨的阳光下，却感觉无比轻松和自豪。
货物，正通过最安全的渠道，发往家中。
赵天龙的阴谋，被他用智慧和胆识彻底粉碎。
他不仅拿回了定金，还空手套白狼，拿到了本该属于自己的货！
虽然过程惊险万分，虽然几乎身无分文，但他赢了！
这一次，他是在对方的绝对主场，凭借一己之力，火中取栗，上演了一场绝地翻盘！
踏上北归的列车，林烨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南国景色，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赵天龙，你的招数，我接下了，还破了。
现在，该轮到我了。
等我回去，我们的账，该好好算一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