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九日，周四。距离全国物理竞赛决赛还有六天。
陆星辰在清晨五点半准时醒来，这次他没有立即起床，而是在晨光中静静地躺了几分钟。窗外的天色是淡青色的，像一块被水浸透的玉石。他听着宿舍里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鸟鸣，感受着新的一天在寂静中悄然开始。
五分钟后，他轻手轻脚地起身。洗漱台的水依旧冰凉，但经过这段时间的早起，他已经习惯了这种唤醒方式。毛巾擦脸时，他注意到镜中的自己——眼下有淡淡的阴影，但眼神依然明亮。这段时间确实累，但累得充实，累得值得。
整理书包时，他检查了昨天准备的几样东西：复习资料、备用文具、一小盒薄荷糖，还有保温袋。保温袋里是他昨晚特意绕路去校外买的早餐——今天换成了小米粥和鸡蛋饼，都是容易消化又能提供持久能量的食物。
推着自行车走出宿舍区时，天光又亮了一些。晨风带着露水的清凉，拂过皮肤时让人精神一振。栀子花的香气在清晨的空气中格外浓郁，甜得有些醉人。路过那片花丛时，陆星辰不自觉地放慢了速度——他想起林晓晓说过喜欢这种花香。
梧桐树下，林晓晓已经到了。今天她穿了件白色的短袖衬衫，衣领挺括，袖口整齐地挽到手肘。她没有像往常那样看书，而是微微闭着眼睛，似乎在感受清晨的气息。
“早。”陆星辰停下自行车。
“早。”她睁开眼睛，晨光映在她的瞳孔里，清澈而明亮，“今天天气很好。”
确实，东方的天空干干净净，没有云，只有渐变的蓝色。晨光从地平线蔓延开来，将天空染成淡金、橙红、浅紫的层次。这样的早晨让人心情愉悦。
他们在台阶上坐下，陆星辰拿出保温袋。“今天换口味了。”他说着，打开包装。
小米粥温温热热，散发着谷物的清香。鸡蛋饼金黄松软，边缘微微焦脆。林晓晓接过时，指尖触到温热的碗壁，心里涌起暖意。
“谢谢。”她轻声说，拿起勺子小心地喝了一口粥。
陆星辰也打开自己的那份，两人在晨光中安静地吃早餐。偶尔有早起的同学经过，投来好奇的目光，但他们已经习惯了。三年来，这样的清晨场景不知重复了多少次，早已成了校园里一道独特的风景。
吃完早餐，他们开始今天的学习。距离决赛还有六天，时间越来越紧，但经过昨天的模拟考试，两人都对自己的状态有了更清晰的认识。
“先看昨天的错题。”林晓晓从书包里拿出批改过的模拟卷，“我总结了一下，主要问题在三个方面。”
她在草稿纸上列出条目：公式记忆不牢、计算粗心、时间分配不合理。每个条目后面都写了具体的例题和改进建议。这份总结清晰明了，一看就是花了不少心思。
陆星辰仔细看着，心里感动又佩服。感动的是她的用心，佩服的是她的条理。他总是专注于具体问题，而她总能从更高的视角进行归纳整理。这种互补，让他们在学习和研究中都能事半功倍。
“我也有类似的问题。”陆星辰拿出自己的总结，“不过我还发现了一个——有些题目想得太复杂了，其实有更简单的解法。”
他们在晨光中讨论着，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阳光渐渐升高，从梧桐树叶的缝隙漏下，在台阶上投下晃动的光斑。远处教学楼传来开门的声音，管理员李伯正在例行检查。
“孩子们，该进去了。”李伯走过来，和蔼地说。
“早，李伯。”两人收拾东西，推着自行车走向主楼。
走廊里已经有早到的学生在晨读，英语单词、文言文、化学公式的声音此起彼伏。陆星辰和林晓晓找到自己班的教室，在靠窗的位置坐下。晨光从东窗射入，将整个教室染成温暖的金色。
---
上午第一节是语文课。老师讲解古文阅读，今天讲的是《庄子·逍遥游》。陆星辰平时更喜欢理科，但对这篇课文却很感兴趣——那种超越世俗、追求精神自由的思想，和他研究科技时的心境有某种奇妙的共鸣。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老师抑扬顿挫地朗读着。
陆星辰在笔记本上记下重点，偶尔抬头看看黑板。阳光照在黑板上，粉笔字的边缘泛着微光。他忽然想到，导航系统的研发也是一种“逍遥游”——在技术的海洋里探索，寻找那条通往更广阔天地的路。
林晓晓也在认真听讲，但她的关注点不同。她在分析文章的修辞手法和思想内涵，思考如何将这些运用到自己的写作中。她的笔记本上工整地记录着：比喻、夸张、想象...每个手法后面都附了例句和自己的理解。
课间休息时，前排的男生转过来：“哎，你俩决赛准备得怎么样了？我听说这次题目会特别难。”
陆星辰想了想：“难是正常的。但再难也是基于基础知识。”
“说得轻松。”男生叹气，“我连基础题都做不完。”
林晓晓轻声说：“重点不是做完所有题，而是把会做的做对。”
这句话很简单，但很有道理。陆星辰在心里记下了——决赛时一定要稳住心态，先保证正确率，再追求完成度。
第二节物理课，老师讲到了他们最近在深入研究的导航原理——惯性导航系统的基本原理。这是他们项目中的核心技术之一，两人都听得格外认真。
“惯性导航的核心是积分，”老师在黑板上画着示意图，“通过对加速度的两次积分得到位置，通过对角速度的积分得到姿态。”
陆星辰在笔记本上记下要点，同时在心里对比着自己系统的实现。他们的导航机器人用的是惯性导航与星图导航的组合，既利用了惯性导航的实时性，又用星图导航来校正累积误差。
林晓晓也在记录，但她的思维已经跳到了更远的地方。她在想，如果加入地磁导航作为第三重校验，系统的鲁棒性能否进一步提高。这个想法让她兴奋，但她也知道，在决赛前的这几天，不能再增加新的研究任务了。
下课时，物理老师走到他们桌前：“听说你们的导航系统用了惯性导航？”
“用了，但做了改进。”陆星辰说。
“哦？怎么改进的？”老师感兴趣地问。
林晓晓从书包里拿出平板电脑，调出系统架构图：“我们加入了星图校正模块，定期校正惯性导航的累积误差。”
老师仔细看着屏幕上的图表和数据，频频点头：“很有想法。不过要注意，校正频率太高会影响实时性，太低又起不到校正作用。”
“我们用的是自适应频率调整。”陆星辰补充道，“根据运动状态和环境变化动态调整。”
老师笑了：“很好。看来你们真的把理论用到了实践中。”
得到老师的肯定，两人心里都暖洋洋的。虽然他们做这些不是为了表扬，但能被理解、被认可，总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
---
午后的阳光透过云层，洒在校园里。他们简单吃过午饭，在树荫下的长椅上休息了片刻。蝉鸣声此起彼伏，宣告着盛夏的真正到来。偶尔有微风拂过，带来片刻的清凉。
“下午去实验室吗？”林晓晓问，手里拿着一瓶水。
“嗯。测试一下新的校正算法。”陆星辰点头，“不过今天早点结束，你看起来有点累。”
林晓晓确实累了。最近几天的高强度学习，加上实验室的工作，让她的体力接近极限。但她还是摇头：“没事，我撑得住。”
“撑得住也要休息。”陆星辰难得地坚持，“身体最重要。”
两人对视片刻，林晓晓终于点头：“好。今天五点就结束。”
他们起身走向示范基地。午后的校园很安静，大部分学生都在午休或自习。阳光透过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偶尔有蝴蝶飞过，在花丛中翩翩起舞。
示范基地里凉爽安静。他们先进行了例行检查，确认所有设备运行正常，然后开始今天的工作——测试新的自适应校正算法。
控制台前，陆星辰编写测试程序，林晓晓准备测试环境。屏幕上代码滚动，指示灯闪烁，机器人在测试场中启动。第一次测试，数据采集很顺利，但分析时发现了问题——在某些特殊运动模式下，校正时机选择不够优化。
“运动识别模块不够精确。”林晓晓指着数据图表上的异常点。
“需要增加特征提取的维度。”陆星辰思考着改进方案。
他们又开始讨论。阳光从西窗斜射进来，在实验台上移动。窗外的蝉鸣声此起彼伏，像在为他们的讨论伴奏。
经过几次调整，算法终于达到了预期效果。导航机器人在各种运动状态下的校正时机选择更加合理，系统的整体稳定性又上了一个台阶。
“成功了。”林晓晓的声音里带着疲惫的喜悦。
陆星辰靠在椅背上，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数据，心里涌起满足感。这种一点一滴的进步，虽然微小，但实实在在。
窗外，阳光渐渐西斜。他们遵守约定，开始收拾东西。陆星辰仔细检查了所有设备，关掉了不必要的电源。林晓晓整理了实验记录，确保每一项数据都准确无误。
五点钟，他们准时离开了示范基地。这个时间比平时早了很多，校园里还很热闹。有学生在操场上打球，有学生在树荫下看书，有学生在走廊里讨论问题。
“要不要去操场走走？”陆星辰提议。
林晓晓想了想，点头：“好。”
他们并肩走向操场。夕阳将天空染成暖金色，云彩镶着金边。操场上人不少，跑步的、踢球的、散步的，充满了青春的活力。
他们在跑道边的看台上坐下，看着远处奔跑的身影。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们身上，暖洋洋的。微风拂过，带来青草的气息。
“很久没有这样坐着了。”林晓晓轻声说。
“嗯。”陆星辰点头，“每天都在忙。”
确实，最近几个月，他们的日程排得满满的。晨起复习，上午上课，下午实验室，晚上自习，周末还有辅导班和测试。像这样静静地坐着，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夕阳渐渐下沉，天边的颜色从金黄变成橙红，又变成淡紫。第一颗星出现在天边，淡淡的，几乎看不见。
“小时候，”林晓晓忽然说，“我经常这样看星星。”
“现在呢？”
“现在看得更清楚了。”她微笑，“知道哪颗是北极星，哪颗是金星，哪颗是火星。”
陆星辰也笑了。是啊，知识让世界变得更清晰，也让美变得更深刻。知道星星的名字和运行规律，并不妨碍欣赏它们的美，反而让这种欣赏多了理性的深度。
天色渐渐暗下来，操场上的灯光亮了。他们起身离开，慢慢地走在暮色中。
“明天就是赛前第五天了。”林晓晓说。
“嗯。”陆星辰点头，“按计划复习，没问题。”
到女生宿舍楼下时，林晓晓停下脚步：“今天谢谢。”
“谢什么？”
“谢谢你让我早点休息。”
陆星辰笑了：“应该的。明天见。”
“明天见。”
看着她走进宿舍楼，陆星辰才转身离开。回宿舍的路上，他想起今天的夕阳，想起操场上的微风，想起林晓晓看星星时的神情。心里很平静——这种平静不是懈怠，而是经过充分准备后的笃定。
宿舍里，室友们都在学习。陆星辰简单洗漱后，坐在书桌前，打开笔记本。他翻到今天的记录页，在页脚处画了个小小的夕阳，旁边写着：“适时休息，是为了走得更远。”
窗外的夜空清澈，星星越来越多。六月的夜晚，温柔而深沉。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而他们，会在适当的节奏中，继续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