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平二年的春天,来得比往年更晚一些。冰雪消融,万物复苏,真定城内外却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北征大军凯旋已近一月,但李胤并未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反而以更大的精力投入到内政整顿与军事改革之中。
镇北将军府的书房内,烛火彻夜长明。李胤与沮授、程昱等核心谋士,以及奉命从幽州短暂返回述职的田丰,正对着堆积如山的文书和地图,日夜筹划。
“主公,此战虽大获全胜,然隐患亦不容忽视。”沮授指着摊开在长案上的统计册簿,语气严肃,“幽州新附,人口凋敝,田地荒芜,非三五年之功难以恢复元气。我军连年征战,虽缴获颇丰,然府库钱粮消耗亦巨。加之扩军至十三万有余,人吃马嚼,每日所耗皆是天文数字。若不能开源节流,稳固根基,恐难支撑与袁绍之长期对峙,更遑论决战。”
田丰虽风尘仆仆,但精神矍铄,接口道:“公与所言甚是。幽州之地,经公孙瓒多年盘剥,又遭战火,民生困苦至极。丰与子龙将军初步清查,户口十不存五,大量田地无人耕种。当务之急,须尽快将冀北之新政推行于幽州,招引流民,分配田地,发放耕牛种子,使其能安居乐业,方能渐复生机,成为助力而非拖累。”
程昱则从另一个角度提出建议:“主公,开源之道,除农耕外,工商亦不可偏废。甄家与我合作日益深入,其商路网络已遍及江北。然目前多以粮盐布帛交易为主。臣以为,可效仿秦汉‘均输平准’之策,由官府出面,设立‘市易司’,统筹冀、幽二州特产,如幽州之皮毛、骏马,冀北之铁器、纸张,通过甄家商路,远销江南、关中,甚至交州,换回我急需之铜料、药材、犀角、象牙等物,既可充盈府库,亦可平抑物价。”
李胤凝神静听,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这些建议,都切中了他一直在思考的问题。乱世争雄,兵马钱粮是根本,而这一切,都依赖于稳固的内政和繁荣的经济。
“诸位先生之言,皆金玉良策。”李胤最终开口,目光坚定,“与袁绍决战,非旦夕之事。此前是我过于急切,欲速则不达。今当效仿高皇,深根固本以制天下。”
他站起身,开始颁布一系列重大的内政与经济改革令:
“即日起,由元皓总领冀、幽二州民政治理,全力推行‘均田制’与‘屯田制’,招抚流亡,鼓励垦荒,兴修水利。幽州方面,元皓返回后,与子龙密切配合,可酌情减免赋税徭役,务必使百姓得以休养生息。”
“准仲德之议,设立‘市易司’,由仲德兼领,甄家选派得力之人辅佐,专司二州官营贸易,调控物资,开拓商路。所得利润,半数纳入军资,半数用于地方建设。”
“重开学堂,不仅在真定、蓟县等大城,各郡县亦需逐步恢复官学。由伯喈先生(蔡邕)总领文教,编纂教材,选拔师资质。凡我军将士子弟及各地聪颖寒门子弟,皆可入学,学习经史、算学、律法,乃至初步的格物之道。所需费用,由府库专项拨付。此事关乎未来人才根基,不可懈怠!”
“命马钧之神机营,加大研发力度。不仅要改进现有之攻城弩、投石机,更要着眼于民生。此前所提之改良织机、水排、翻车等物,需加快进度。若有成果,先在官营作坊试用,逐步推广,以利生产。”
一道道命令,从镇北将军府发出,如同春雨般洒向冀北和幽州大地。整个李胤控制的区域,仿佛一架精密的机器,开始为了一个长远的目标而高效运转起来。
在军事方面,李胤同样进行了深刻的反思和调整。
校场之上,杀声震天。但训练的科目,已与以往有所不同。各营除了常规的阵型演练、武艺比拼外,更加注重多兵种之间的协同配合,以及在不同地形下的适应性作战。
李胤在张飞、张辽、太史慈等将领的陪同下,亲自观摩演练。
“大哥,你看!”张飞指着场中正在演练的一支混合部队说道,“按您和军师的要求,俺们现在每个大营内部,都加强了步、骑、弓、工(工兵)的协同。哪怕是俺白虎营,现在攻坚时,工兵架设器械、排除障碍也更加熟练了。”
只见场中,模拟攻城的部队,在盾牌手的掩护下,工兵迅速架设简易壕桥,清除鹿角,随后重步兵稳步推进,弓弩手进行精准的覆盖射击,轻骑兵则在外围游弋,防备侧翼袭击。整个过程虽仍有瑕疵,但比之以往单一兵种的冲锋,效率和安全度都提高了不少。
张辽也补充道:“主公,玄武营重骑虽利冲锋,然机动与持久力是短板。末将近日与子义将军的烈火营多有合练,尝试以轻骑与神射手配合重骑,轻骑扰敌、诱敌,神射手狙杀敌将、惊扰敌阵,待敌阵型散乱,重骑再行雷霆一击,效果颇佳。”
太史慈点头称是:“正是。远程压制,可为重骑创造更好的突击条件。”
李胤满意地点点头:“甚好!袁绍兵力仍优于我军,且麾下颜良、文丑、麴义皆万人敌,硬碰硬非上策。唯有发挥我军合成作战之长,以巧破力,以精胜多,方有胜算。”他转向随行的沮授,“军师,各营轮训之事,需抓紧。可模拟袁军战法,进行针对性演练。”
“授已着手安排。”沮授躬身道。
除了战术层面的革新,李胤更注重军队的思想与纪律建设。他亲自参与了《镇北军律》的修订,强调“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严禁欺凌百姓,违者严惩不贷。同时,他也加强了对中下层军官的选拔和培养,注重其忠诚度与指挥能力,并定期召集他们,亲自讲授战例,灌输忠勇爱民的信念。
这一日,李胤在处理完公务后,信步来到城外的郡学。朗朗读书声从学舍中传出,令人心静。他并未惊动他人,只是在窗外静静聆听。只见蔡邕正在讲授《史记》,声音洪亮,引经据典,台下坐着的,既有文质彬彬的士子,也有不少穿着朴素的军卒子弟,皆听得聚精会神。
在学舍的另一角,还有一些年纪稍长的学子,正在一位精通算学的先生指导下,学习测量与计算。这是李胤特意要求加入的实用科目。
“父亲常说,教化之功,在于润物无声。”一个轻柔的声音在身边响起。李胤回头,见是蔡琰带着两名侍女,捧着一些新抄录的书卷走来。她穿着一身素雅的襦裙,容颜清丽,眉宇间带着书卷之气,见到李胤,微微屈身行礼,“将军。”
“蔡小姐。”李胤颔首回礼,看着她手中墨迹未干的书卷,“有劳小姐了。”
蔡琰浅浅一笑:“能为将军兴学育人略尽绵力,是琰的荣幸。看着这些孩童能安心读书,不再受颠沛流离之苦,便觉得所做一切,皆有意义。”她目光扫过那些认真听讲的军卒子弟,轻声道,“将军善待将士,泽被后人,古之名将,亦罕有能及。”
李胤望着学舍中那些充满希望的面庞,沉声道:“他们父兄为我效死,我若不能给他们一个更好的未来,于心何安?这乱世,终需有人去终结,去开创。而希望,就在这些读书声里。”
蔡琰闻言,美目流转,看向李胤的侧脸,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神色,有钦佩,有感慨,或许还有一丝别的什么。
就在李胤潜心于内政军事,深根固本之时,天下的局势仍在不断演变。南方的消息通过影卫和各种渠道不断传来:
曹操已大破青州黄巾,收其精锐,编为“青州兵”,实力暴涨,正积极向兖州东部扩张,隐隐有与袁绍争锋之势。
袁术与陶谦在徐州下邳郡爆发冲突,纪灵率军与陶谦部将曹豹激战,互有胜负,牵制了双方大量精力。
刘表依旧稳守荆州,但其麾下大将黄祖与孙策在江夏一带已有数次小规模交锋,孙策为报父仇,攻势凌厉。
而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刘备。在陶谦与袁术相争之际,刘备以其仁德之名,周旋其间,安抚流民,甚得徐州士民之心,陶谦对其愈发倚重。
这些消息,都被沮授、程昱等人仔细分析,提炼出其中对河北局势的潜在影响。
“曹操势起,或可牵制部分袁绍精力。”程昱分析道,“然其与主公暂无交界,远水难解近渴。”
沮授则道:“袁术、陶谦相争,刘备渐显,徐州未来必生变数。此于我而言,利弊参半。利在袁绍无法全力结连南方,弊在……若徐州落入强敌之手,则我侧翼亦可能受扰。”
李胤听着谋士们的分析,目光深邃:“外界风云变幻,我等难以掌控。唯一能做的,便是做好自己的事。根基越稳,实力越强,任他风浪起,我自岿然不动。待我内政稳固,兵精粮足之时,便是与袁本初决战之日!”
他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抽出新芽的柳树,春天已然到来。一个蛰伏与积蓄的时期开始了,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在未来的某个时刻,爆发出决定性的力量。深根,方能叶茂;固本,方能枝荣。河北霸业的最终篇章,正在这看似平静的春日里,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