诬陷起人来,专挑大罪名扣,熟练得像天生就会。
一个只会武力的莽夫不可怕,可怕的是武力高,还有头脑。
李文博担心儿子不是萧武道的对手,算计不成反被算计。
所以一切等他回来再作打算。
对父亲的吩咐,李定山自然不敢违抗,恭敬应道:“儿子都听父亲的。”
“嗯。”
李文博点了点头。
护送血人参的任务用了将近一个月。任务完成后,袁雄特意给萧武道放了七天假。
萧武道没在北镇抚司多留,立刻赶往苏府去见未婚妻。
一个月不见,他心里着实惦记着苏婉儿。
“姑爷好。”
“姑爷您来啦。”
“姑爷好久不见,越发精神俊朗了。”
“那可不,姑爷是锦衣卫千户呢。”
进了苏府,下人们都笑呵呵地向萧武道行礼,话里却少了几分怕他的意思。
相处久了,大家都晓得萧武道性子其实挺好。只要老老实实做事,别惹他生气,他对人一向和气。
这么一来,苏府上下自然也就不像从前那样怕他了。
走到后花园,萧武道一眼望见凉亭里弹琴的苏婉儿。
琴声悠悠飘来,起初像蝴蝶振翅欲飞,扑闪着灵巧的翅膀,清亮亮地流淌,听得人心神安宁。
忽然调子一转,又仿佛塞外辽远的天空,沉淀着清澈的光,奔放而开阔,引人遐想。
接着琴音婉转缠绵,里头藏着深深的思念。
萧武道一听,就知道苏婉儿在想他。
铮——
一曲终了。
萧武道立刻拍手称赞:“琴好,艺更高。婉儿的琴声有如高山流水,优美动听,已经到出神入化的境界了。”
“萧郎!”
苏婉儿闻声转头,看清是萧武道,脸上顿时绽开笑容,提着裙摆就朝他跑来。
一下子扑进他怀里。
“萧郎,你快一个月没来看我了,我好想你。”
苏婉儿紧紧抱住萧武道,怎么也不肯松手。
萧武道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轻抚她的头发,笑道:“我这不是有公务嘛,去了趟通州。事情一办完,马上就来看你了。”
“真的?”
“当然是真的。”
苏婉儿笑盈盈地说:“萧郎对我真好。”
萧武道拨开她额前一缕发丝,柔声道:“你是我妻子,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苏婉儿害羞地低下头:“还没成亲呢。”
萧武道说:“反正也没几天了。”
日子过得快,离他俩成婚的日子确实不远了。
“对了,这回差事办完,我有七天假,可以好好陪你了。你想去哪儿,我都陪你。”
“真的?”
苏婉儿喜出望外。
萧武道虽然心里有她,一得空就来看她,但两人能在一起的时候终究不多。锦衣卫的差事,实在太忙。
这次整整一个月没见,苏婉儿想他想得厉害,一刻也不愿和他分开。
两人整天依偎在一块儿,不知不觉,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萧武道自然在苏府住下。第二天一早,他陪苏婉儿用过早饭,便一同出了门。
苏府的老管家苏鸣驾着马车,将萧武道和苏婉儿送出了金陵城。
这一趟只有他们四人:萧武道、苏婉儿、侍女小兰,以及赶车的老管家。
连一个护卫也没带。
那位便宜的岳父很放心——有萧武道在,哪还需要什么护卫呢?
马车里,萧武道看向苏婉儿,问道:
“婉儿,现在总能告诉我要去哪儿了吧?”
昨天他就问过,可苏婉儿一直含糊其辞,神神秘秘的。
苏婉儿瞥了萧武道一眼,脸颊微微泛红,轻声说:
“听说城外有座桃花祠,很是灵验……我想去拜一拜。”
“桃花祠?供的是桃花神吗?管什么的?”
萧武道只听过土地神、三清、如来这些正神,什么桃花神,多半是乡野小庙里的香火野神,骗人的罢了。
苏婉儿听了,脸更红了。
侍女小兰在一旁笑嘻嘻插嘴:
“姑爷,桃花祠是保佑子嗣的。都说去求子的妇人,最后都能如愿。”
“哦,原来是求子啊。”
萧武道笑呵呵地看向苏婉儿:
“婉儿就这么着急吗?还没成亲,就想着为我萧家开枝散叶了?”
苏婉儿羞得轻轻捶了他一下:
“萧郎就爱取笑人……”
萧武道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搂进怀里:
“想要孩子,求我不就行了?求神做什么。那些神神鬼鬼,都是骗人的。”
苏婉儿却认真道:
“萧郎别这么说,桃花祠真的很灵验的。”
小兰也连忙附和:
“是啊姑爷!咱们府里有个仆役,快四十了,成婚十多年都没孩子。前阵子他妻子去桃花祠拜了拜,回去不久就怀上了。现在他逢人就说,马上要有大胖小子了呢!”
“哦?真有这么灵?”
萧武道有些惊讶,心里却升起怀疑。
若这是神话世界,或许求神有用。可如今是武侠世界,哪来的鬼神?
一个妇人十几年未孕,去趟祠庙就怀上了……这不可疑吗?
与其信是求神显灵,不如猜她遇上了西门庆。
依萧武道看,那仆役八成是被戴了绿帽子。
或许是锦衣卫这行当养成的习惯,萧武道看什么都带着三分疑心,暗自记在心上。
马车朝西走了不久,便来到一片桃花林。
这林子位于金陵城西郊的高处,占地几十亩。东边挨着官道,西边靠着连绵山峦。此时正值花期,满坡满树粉艳艳的桃花,一眼望去,实在好看。
苏婉儿提过的桃花祠,就在桃林最高处的坡顶上。
眼下花开正盛,每日来游春赏景的人络绎不绝,里头也有不少金陵城里的富贵人家子弟。
萧武道出门不算早,到桃林时已近中午。
林子里早已热闹起来。
他掀开车帘望去,有结伴嬉笑的年轻男女,有携老带幼的一大家子,也有手摇折扇、腰挂白玉、身后跟着随从的纨绔公子;或是婢女护卫簇拥着的富家**。
在一株株桃树下,还有些寒门书生对着景色画画读书,或是三五学子聚在一处吟诗诵文,摇头晃脑,仿佛沉醉其中。
路旁摆着不少小摊,推车的、挑担的,卖着各色吃食:桃花饼、桃花酥、桃花酿……样样俱全。
也有十来岁的孩子挽着小篮,叫卖桃木小玩件和护身符。
总之大多买卖都跟桃花沾着边。
这片桃林,不知不觉也养活了周遭不少做生意的人。
车停稳后,萧武道先下车,再伸手扶下苏婉儿。
姿容绝世的苏婉儿一露面,便引来了四周的目光。
她今日穿着白色抹胸,上绣淡粉荷花,腰系百花曳地长裙,外罩一层烟绿薄纱,云鬓轻挽,簪着珠花,一身贵气却更衬得身段窈窕,气质如兰。
耳边一对银蝶坠子,乌发以银簪绾成柳叶髻,清丽里透出几分妩媚,一身贵气,美得不像凡俗之人,倒似仙子偶落尘间。
人群里好几个世家子弟看见苏婉儿,都是眼神一亮。
可再瞧见她身旁的萧武道,又都歇了上前搭话的心思。
萧武道明摆着是护花之人,虽年纪轻轻,却自有威仪,只静静站着,便有一股不容冒犯的气势。
那些世家子弟大多有点眼色,一看就知他来历不凡。
若贸然凑上去,非但讨不着好,说不定还得罪了人。
大周这些年是有些不如从前了,不过金陵城这一带倒还算太平。虽说总有些浪荡子当街对姑娘家说些不正经的话,但**里强抢民女的事儿,到底不多见。
“咱们没带吃的,要不要买点什么垫垫肚子?”萧武道问苏婉儿。
苏婉儿点点头:“来都来了桃花林,总得尝尝这里的吃食,不然不是白跑一趟?”
侍女小兰在一旁接话:“听说这儿的桃花饼和桃花酥可好吃了。”她是个馋嘴的,说着说着就咂起嘴来,一副要流口水的模样。
得了萧武道应允,小兰立刻蹦蹦跳跳跑到一个小摊前。摊主是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大概是跟着爹娘出来做生意的,见小兰是个姑娘家,竟有些害羞地红了脸,小声答道:“五文钱一个。买五个的话,多送一个。”
他又赶紧补充:“我家的饼都是用娘亲清早摘的新鲜花瓣做的,还带着露水呢,从不拿隔夜的糊弄人。”
“我闻闻——嗯,真香!”小兰凑近篮子嗅了嗅,笑嘻嘻地还起价来,“小弟弟,便宜点行不行?三文钱一个卖我吧?”
小兰虽是侍女,但苏婉儿待她极好。平日吃穿用度虽比不得富贵人家的**,却也比许多乡下地主的女儿还强些。加上她模样生得俏,此刻软声一求,那男孩顿时脸红到耳根,手脚都不知该往哪儿放。
他家里贫寒,从小到大没见过几个姑娘,更别说像小兰这样标致的了。结巴了半天,他才憋出一句:“娘、娘亲说了……买五个送一个,买十个以上,每个便宜一文。再、再不能少了。”
“四文还是贵呀,”小兰不放弃,“就三文嘛,好不好?”
“不……不行。”男孩脸虽红透,却始终记得娘亲交代的话,不肯松口。
苏婉儿在一旁看得好笑,又有点无奈。区区一文钱,也值得这样讨价还价?
不多时,小兰拿着六个桃花饼回来了,一共花了二十五文。她磨了半天嘴皮子,到底没砍下价来。
苏婉儿伸手轻拍了下小兰的额头,笑骂道:“我平日是短了你吃的还是少了你穿的?几文钱也值得计较?人家年纪小小就出来摆摊,家境定然不易,你怎么还好意思占便宜?再说,你真缺那几文钱吗?”
小兰摸着脑门说:“我的钱都存着当嫁妆呢,能省一点是一点,可不能乱花呀。”
说完掏出一个桃花饼,狠狠咬下一大口,吃得眼睛弯成了月牙。
看她那模样,饼的味道应该挺不错。
苏婉儿和管家也各自拿了一个,还递了一个给萧武道。
萧武道摆摆手:“这个我就不吃了,我不爱甜食。”
或许是口味缘故,不管前世还是这一生,萧武道都很少碰甜的东西。
比起桃花饼,他更爱烤鸡。
他离开片刻,再回来时手里已拎着一只烤鸡。
“走,上山瞧瞧。”
萧武道一边走一边吃,带着苏婉儿和小兰往山顶走去,留下管家看着马车。
沿途他们还买了些小东西,比如桃木簪子、护身符之类的。
“这些也就是图个平安吉利,买回去放着当摆设。我送你的可千万不能弄丢。”
萧武道将一支桃木簪插在苏婉儿发间,轻声嘱咐。
苏婉儿抬起右手,露出手腕上的咫尺天涯,应道:“萧郎放心,你说的话我都记着呢。”
“那就好。”
萧武道牵着苏婉儿的手,漫步在望不到边的桃花林里,偶尔有几只猴子从枝头跃过。
微风拂过,漫天桃花瓣轻轻飘舞,淡淡花香迎面而来,宛如仙境。
望着四周绚烂的桃花与身旁美丽的苏婉儿,萧武道不觉念出了前世读过的《桃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这首既写桃花,又寄寓婚嫁美满、家庭和乐的诗,正合此时此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