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浸满了安王府的每一寸角落。暖阁里的烛火早已被捻得只剩一星豆大的光晕,堪堪照亮软榻边缘的锦缎。
萧彻刚驱散了守夜的仆从,连玄七都被他打发去歇着——如今王府人手锐减,他不愿让身边人连轴转,更何况经白日那一场毒发,他实在倦得厉害,只想寻个清净。
窗棂外的风掠过蔷薇架,带起一阵细碎的簌簌声。他合着眼,正要沉入梦乡,忽觉一股极淡的冷香悄然漫入鼻间,伴随着一道极轻的脚步声,落在了榻前。
这气息陌生又熟悉,绝不是府中之人。
萧彻的睫毛倏然一颤,指尖不动声色地攥紧了身下的锦被,眸底掠过一丝警惕,却并未睁眼。
来人立在榻边,良久没有动作。萧彻能感觉到那道目光落在自己的脸上,带着几分复杂难辨的情绪,有疼惜,有愧疚,还有一丝他读不懂的灼热。
“七弟既醒着,何必装睡。”
清越的嗓音压得极低,像夜风拂过琴弦,带着几分沙哑的质感。
萧彻缓缓睁开眼。
昏黄的烛火下,萧洵一身玄色夜行衣,墨发未束,几缕青丝垂落在肩头,衬得那张素来温润的脸庞,竟添了几分凌厉的艳色。他没戴面巾,一双眸子亮得惊人,正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三更半夜,三皇兄闯安王府的寝殿,就不怕被人当成刺客拿下?”萧彻的声音带着病后的慵懒,语气却带着几分疏离的戏谑。
他撑着身子想坐起来,却因虚软,动作滞涩了一瞬。萧洵见状,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他的胳膊。
掌心相触的刹那,两人俱是一僵。
萧彻的肌肤因寒毒侵体,常年带着一丝微凉;而萧洵的掌心却带着夜露的寒气,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滚烫。
“小心些。”萧洵的声音更沉了些,他扶着萧彻靠在软枕上,指尖却舍不得立刻收回,只轻轻摩挲着他微凉的腕骨,“白日宫道上,看你脸色不好,我……放心不下。”
这话太过直白,直白得让萧彻都愣了愣。
前世的萧洵,对他向来敬而远之,甚至带着几分刻意的疏远,何曾有过这般直白的关切?
他抬眸,撞进萧洵那双盛满了复杂情绪的眸子里,忽然轻笑一声:“三皇兄是怕我死得太早,没人为你挡箭?”
这话带着几分刺,萧洵却像是被扎痛了一般,指尖猛地收紧,眸色瞬间黯淡下去。“我不是……”他张了张嘴,喉结滚动了几下,终究是没说下去,只化作一声极轻的叹息,“那日萧煜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萧彻看着他这副模样,心头的疑云更重了。他偏过头,避开萧洵的目光,声音淡了下去:“三皇兄深夜前来,不会只是为了说这些吧?”
萧洵沉默片刻,缓缓松开手,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锦盒,放在榻边的小几上。
“这里面是雪玉膏,南疆贡品,能缓解寒毒带来的胸闷之苦。”他顿了顿,补充道,“我试过,无碍。”
烛火的光晕落在锦盒上,映出精致的纹路。萧彻看着那锦盒,又抬眸看向萧洵,眼底的探究更深。
寝殿里静了下来,只有窗外的风声,和两人之间若有若无的呼吸声。
萧洵的目光落在萧彻苍白的唇瓣上,喉结又动了动,像是有千言万语要说,却终究只化作一句:“好好休养。”
他说完,便转身要走,衣角却被萧彻轻轻拉住了。
萧彻的指尖微凉,力道极轻,却像一道电流,瞬间窜遍了萧洵的四肢百骸。
萧洵猛地回头,撞进萧彻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
“三皇兄,”萧彻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几分暧昧的沙哑,“下次再来,记得走正门。”
萧洵的脸,在昏黄的烛火下,悄然染上了一层薄红。